慈宁宫,一个圆的像球的胖子,却裹着厚厚的貂皮大氅,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周围的火盆形同虚设一般。
勉强睁开眯缝小眼,看了眼身边壮硕黝黑的少年。
“哎!我就说不来,北方的寒风,本宫这身子骨,真是扛不住啊。儿啊,忙完这段,我还是回南都了。还是江南养人啊。你就留在这里,多和你皇爷爷学习。这天下早晚是你的,而且恐怕留给你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您说什么呢!皇爷爷春秋鼎盛,您也正值壮年,不过是不适应北方苦寒罢了。待天转暖了,自然就没事了。”
太子朱高炽轻咳一声打断了儿子的话。
“你提议要伴读,你皇爷爷允了。但是你这要求很过分,你清楚么?不要以为你二叔不在了,这江山就必定是你的。你皇爷爷的性格你应该是知道的,东西可以给你,那是恩赐,但你不能伸手去抢。顺顺当当,也要不了多久了,你就能接位。但是你要培养亲信,培植羽翼,这是犯忌讳的。”
咳咳,太子很是虚弱,说了几句就咳了起来,好半天才缓过劲。
“为父送你句话,大公无私。身为皇帝,亲信这种东西可有可无。至公至明,则所有臣民都是你的亲信。偏听偏信,则无人是你亲信。这就是你父亲我这几十年的经验。”
朱瞻基小心的给太子顺着后背。
“父亲,这些我懂的。有些话我和皇爷爷说明了的,伴读其实是假的,只是为了引出一个人罢了。妖女祸世,此祸不绝,则后患无穷。从发告示抓住了妖女,就是我和皇爷爷设的局的开始。您放心吧,我对权势还没那么痴狂,该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不会抢也不会放。”
太子还是有点担心。
“你啊,朝堂是朝堂,江湖是江湖,自古两相安。你和江湖走的太近了,这是要出问题的。”
朱瞻基却面露异色。
“父亲,自皇朝确立以来,除了秦隋二世而亡,但凡强盛的朝代,多则四百,少则二百年,总要走向消亡。历史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我大明真的就能逃离这皇朝的诅咒么?到底这盛衰之间,有什么道的存在?父亲,我想试试,不说万世一帝,也要尽可能的让我大明长一些,再长一些。”
“这是你那个师兄教你的?此人为父看不透,查不明,不是神仙中人,就是乱臣贼子啊。你是要当皇帝的人,有些事只能你自己判断了。不过帝王心术,帝王是孤单的,你能信的最终还是只有你自己。你大了,有主见了,这很好。但是你要时刻记住,你是帝皇,你是孤人。”
朱瞻基默默点头,慈宁宫逐渐恢复了寂静。
看似轰轰烈烈的伴读选拔,竟然两天就定下了初选名单。二十多个年龄相仿的官宦子弟入了选,其中赫然就有黄烁现在的这个身份。紧接着就是明日早朝,再大殿之上,群臣面前接受皇帝的面询,定下最后的名单了。群臣见证,倒也算得上公开透明,公平竞争。一旦事成,必然仕途亨通,传为佳话。
但是黄烁闪寸心一闪,心中却多了一份疑虑。朝廷的效率什么时候这么快了?一天公布,两天初选,三天就要定下,这么赶的么?为什么总感觉是个陷阱呢?
黄烁虽有疑虑,但却不认为这是针对他的。能猜到他身份的只有那个大厨,但是他魔门的身份,就决定了他针对黄烁的手段只能是江湖层面的,最多也就是类似六扇门这种沾点江湖属性的部门。哪怕是锦衣卫,或者东厂一类的机构,都不为奇。但是能让整个朝堂配合,那个大厨还没这能力。
那是针对谁的?
情报太少,任黄烁想破了脑袋,也实在得不出结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早朝黄烁还是熟悉的,之前冒充官员可是着实参加过多次,虽然他只是排在最后,连皇帝都看不见,更是只有资格听,没什么资格进言的小官。
故地重游,黄烁心情是复杂的。主要是演的太累,既要装作文弱书生弱不禁风的样子,在这初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又要装作第一次进宫,什么都新鲜,却又要故作成熟,控制自己不四下乱看的菜鸟样。
这对黄烁的演技,还真是一次大考验。好在穿得多,遮的还算严,而且和他做伴的人也不少,也就没那么惹眼了。随大溜,学着别人就好,这对拥有琉璃心的黄烁来说,实在简单。
从黑灯瞎火的凌晨四点多,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天已大亮。早朝基本结束,重臣们商议完了朝政,才轮到处理他们这些小年轻的事。
等宣旨让他们上殿的时候,竞争者已经少了三人。清晨的倒春寒,那是这些身娇体贵的官宦弟子受得了的。直接冻晕过去了三个,被下人匆匆抬走,失去了资格。
终于站在了大殿上,考试也开始了。
让黄烁惊喜的是,考的却不是他以为的八股文。
其实科举的八股文没什么用,统治者不清楚么?其实八股文就相当于一个投名状,官场的投名状。想当官,想出人头地,连最基本的八股文都过不了,你又凭什么让皇帝觉得你有了当官的觉悟。
这和现代的高考啊,学历啊,其实是一样的,没有这个敲门砖,用人单位又凭什么觉得你是个人才?连上学这么简单轻松的事都做不好,工作的艰辛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撑得住?
所以科举的最后是殿试,这才是皇帝亲自询问为官之道,治理之策的最终考试,才是决定名次,奠定仕途基础的重要考试。这时候自然就不会再考八股了。
朱棣出的题目很应景,随着北方草原几个大部落的巨大伤亡,草原的抵抗力量已经很有限了。开春以后,忙完农时,蓄谋已久的北伐就必然开始了。
而且目前来看,已经算不得北伐了,就连朱棣这个战争狂人都似乎失去了御驾亲征的兴致,更应该说是去接收开拓疆域。
那么如何管理和真正控制草原,就成了现在朝廷面临的现实问题。
中原文明一向是农耕文明,长城以北不适合种植。所以历朝历代,北边都是能打但占不住。匈奴,突厥,元蒙,敌人一直在变,但是也从来未变。如何根治北方之敌,也是历朝历代统治者头疼的事。
这次考得就是御边之策。
当然了,朝中诸公也没指望这帮小年轻真有什么好办法。考的不过是对时政的了解和平日积累,以及一点点的急智。
只不过这个问题,黄烁还真有点抓瞎。不是不会,是怕太超前了,露馅。
犹豫再三,黄烁还是决定藏拙,宁愿胡写乱答,失去这次机会,也不能露了马脚。
通篇只写教化之功,论证如何用儒家教化,把草原变成忠义之地。倒也符合他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的身份。只是黄烁清楚,太务虚了,这篇文章在朱棣这位马上皇帝面前,怕只是满篇的废话。
没办法啊,办法他倒真有,从他的专业出发,大力发展畜牧业,然后以商贸控制草原。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大明一朝是典型的小农思想,恨不得把所有人按在土地上,没有流通,就没有混乱。他一个书生谈商道,那是大逆不道。而以他的身份,讨论刀兵之术,也和身份不符。所以也就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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