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阿尼西娅不仅罕有地被气得脸色通红,她头上那团巨大的等离子火球亦像随时要爆炸一样,时不时地会射出道道怒吼的火龙,一众逃亡的贵族和其家臣家仆,大多忍不住内心发颤。
阿尼西娅则继续大声呵斥道
“你们这些人,哪个往昔不是拿着远高于其他市民的收入。就是一个家仆的工资都是普通高级工程师的两三倍,别说还有各种福利和其他灰色收入。你们每个人都过着远比普通人优渥、乃至是奢华的生活,享受着赞巴鲁克其他数千万民众的供养、羡慕和敬畏。”
“……”
“而今,赞巴鲁克大难临头了,需要你们坚守岗位了,你们却毫不犹豫地绝然抛弃其他足足五千万民众,任城市陷入一片混乱,头也不回地独自逃跑。你们扪心自问,你们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道德和荣誉?特别是你们中的贵族,你们还算贵族吗?你们对得起你们的家族吗!”
阿尼西娅声震天地的连连大吼,令一众贵族和其家臣、家仆都内心愈发颤抖。
而阿尼西娅也越来越生气,说得越来越有力、越来越嘶哑,最后狠狠大喝道
“我告诉你们,谁的车要是再敢往前驶出01米,我就马上用等离子炮、把他连人带车都烧成灰烬!”
话罢,阿尼西娅头顶的等离子火球就骤然再度膨胀起来,并“呼呼”地吹出大量热风,更喷出道道更加暴虐的等离子火龙。
扑面而来的热气流和阿尼西娅突然狰狞起来的俏脸,令所有逃跑者多内心大骇,不敢轻举妄动。
然即使如此,磁悬浮车队也没一点要返航的意思。
大部分贵族想着的,不过是等阿尼西娅冷静下来,再慢慢劝说她让路或和他们一起逃亡。
毕竟,他们手上掌握着极其关键的信息,那就是迈特罗凡亲口承认的、“事态平息前绝不会再回赞巴鲁克”的明言。
而想想就知道,迈特罗凡绝不是在恐吓他们。
即使迈特罗凡有明理境,或者说正因为迈特罗凡是明理境,他才绝不会轻易回来。
这样一个强大无比、寿命悠长、仍有着漫长美好生命的星系顶级强者,怎肯冒着陨落的危险,和混沌教会那个是真不要命的、还同为明理境的战争使徒古斯塔夫拼命。
迈特罗凡清楚地知道,还贪婪生命的自己是绝对打不赢的。
因此,既怕和古斯塔夫拼命,又怕坑害得罪太多贵族、引起各龙人家族公愤的迈特罗凡,才不敢有任何遮掩,冒着事后被清算的风险,对那么多贵族直言自己绝对不会回来,好让其他贵族别傻傻地留下来送死。
也因此,哪怕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哪怕逃亡者们都渐渐看出,阿尼西娅今天的决心异常坚定,难以在短时间内说服,逃亡者们仍没有一点退回的意思,都只愈来愈急躁。
实际上,情报清晰显示,在昨晚,混沌教会的海盗大军,就已正式开拔。
确有3000多艘密密麻麻的星际海盗船,正在明理境的新系最顶级强者——战争使徒古斯塔夫的带领下,往防卫异常空虚的赞巴鲁克狂啸逼近,随时可能兵临城下,堪称千钧一发。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晚一个小时离开,就是晚一分钟离开,都可能多一分危险。
加上有人发现
地面追着他们的车队竟不再互相撞击、争斗,而竟是悄然绕过他们,继续往空港方向疾驰,貌似欲趁机先一步去抢夺那些数量有限的飞船,抢先逃离赞巴鲁克。
磁悬浮车队里的逃亡者们,就都再等不下去了。
车队中间的一辆磁悬浮轿车上,想到迈特罗凡都那么不要脸,一平日里德高望重的老者,终于不再隐藏,又气又急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张嘴就发出一声毒辣非常的大骂
“阿尼西娅,你也太没礼貌了吧!看看我是谁,你是怎么和我说话的?”
阿尼西娅不禁一愕,后看清喝骂者时就更是支支吾吾,有点说不出话来。
“多,多罗奇卡叔叔,您,您怎么……”
喝骂者正是赞巴鲁克现任市长——多罗奇卡公爵。
最重要的是,多罗奇卡不单和阿尼西娅之父有一点较远的亲戚关系,还可以说是被阿加塔家族、即她阿尼西娅亲手推上赞巴鲁克的市长一职的,曾一度深受阿尼西娅信任和敬佩。
故在逃亡的车队里见到多罗奇卡,真令阿尼西娅震惊不已,更痛苦不堪。
多罗奇卡则继续对阿尼西娅破口大骂、横加指责
“阿尼西娅,今天,我不得不以长辈的身份好好教育教育你。你以为这是哪里?你以为这还是学校吗?你以为你面前的这么多人,还都仅仅只有你的同学吗?这里面一些人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的爷爷了!”
“我,我……”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们,对我们、对长辈们?你怎么可以这么无礼,胡乱猜疑我们的救灾计划、诬蔑我们的良苦用心,甚至是动用武力来威胁我们,破坏救灾大计!你今天怎么这么没教养、这么愚蠢,是想把阿加塔家族的脸面都丢光嘛!还不快给我们快快让开!我们只是要去安全的地方继续指挥救灾行动而已,根本不是要逃!”
顿时,阿尼西娅满脸的怒红,就变成了满脸羞红,因多罗奇卡的厚颜无耻而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其他逃亡者们,特别是那些贵族,却马上就纷纷反应过来,跟着纷纷大骂或狡辩起来。
“阿尼西娅,你不要太骄横、太忘恩负义。别忘了,你能这么年轻就当上整个军省的国会会长,可不是你什么天赋异禀、能力超凡,是我们这些叔叔阿姨让着你的!”
“对,小丫头,阿姨我今天给你说句实话,就凭你现在对我们的态度,你明显就依旧能力不足、依旧德不配位,赶紧给我们收敛一点!”
“阿尼西娅会长,请你不要再诬蔑我们了。我们云梦人有句话,叫‘为将者,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不是什么时候都傻傻地冲在第一个啊!”
“对,阿尼西娅小姐,不要忘了,我们贵族之所以是贵族,就是因为高贵的理性,而不是无用的莽撞!”
“对,我们可是城市的大脑,最重要、也最可能受到混沌教会偷袭的部位,可必须得先藏好了。否则,大脑要是首先被毁灭了,城市不得马上‘脑死亡’?”
“没错,快让开——”
“让开,你这个既愚蠢自大、又没教养的傻丫头!”
“让开,快让来——”
“让开——”
……
而听着这些冠冕堂皇、无耻至极的借口,和一句句锋利无比、全不留情的辱骂,阿尼西娅不单怒到极点、也羞到极点,脸又红又热,只能浑身颤抖地低下头来,非死死咬紧两排如玉的牙齿,才没跌落下去。
她一地受到如此多的难堪羞辱,更第一个如此近身临其境地感受到那隐藏在“贵族之名”光辉表面下的深刻黑暗,以及目不忍视的丑陋。
可让她浑身愈发颤抖,羞到无地自容的是,被她亲手推上赞巴鲁克市长宝座的多罗奇卡,又大声怒吼道
“大家不要管她了,都跟着我,赶紧去空港。我倒要看看她多么大逆不道,看她敢不敢真开火杀了我这个叔叔!”
说完,多罗奇卡就再不顾任何脸面,命令家仆启动引擎,第一个加速,第一个直直冲向阿尼西娅。
多罗奇卡以堂堂赞巴鲁克市长之身,第一个从阿尼西娅和不死鸟号头上掠过,带头逃离赞巴鲁克。
那强劲野蛮的气流将阿尼西娅闪亮的金发吹得满头凌乱,亦令她羞愤至极的俏脸徒然由红转白,满是突然冒出的大量虚汗。
看着这一幕,不止赞巴鲁克全体市民悲愤交加、仇恨至极,阿尼西娅亦绝望到都不想活了。
多罗奇卡的行为,简直是一种裸的背叛,不仅是对赞巴鲁克数千万民众的背叛,不仅是对阿加塔家族的背叛,更是对她个人的严重背叛。
听着一辆辆磁悬浮轿车从头顶呼啸略过,阿尼西娅浑身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那握紧的一双玉拳,更是隔着甲片都能隐约发现上面暴起的青筋,好似随时可能失控。
但就在阿尼西娅即将暴走之际,一双既坚硬冰凉又柔软温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肩膀上。
阿尼西娅转头就看见,身着赤凰装甲、同样只露出一张俏脸的伊曼,正一边扑打着灿烂的金羽、一边同样脸色异常苍白地对她轻轻摇头。
只听伊曼有些无力地劝解道
“算了,云梦人有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们执意要走,那就让他们走吧,也能避免我们在往后关键时遭这些小人背叛!”
实际上,日耳曼侯爵就此事,对于此地所有逃亡者,都只有一个命令,那就是
擅离职守、不听劝阻、临阵脱逃者,不管贵族、精英、平民,全部就地处决!
可伊曼还是心软了,觉得逃亡者们总归是罪不至死,擅自隐瞒了日耳曼侯爵的命令。
何况,里面有好些是化焰境,比如多罗奇卡,乃至是见微境,她不认为他们会惧于日耳曼侯爵的威严而不反击。
阿尼西娅内心依旧满是羞愤和不甘,却也只更用力地握紧拳头,眉目更加凶狠地抬头仰望天空,用苍白至极的脸色和冰冷至极的眼神,看向呼啸而过的一扇扇车窗。
可除部分年纪小或差不多年龄的贵族会感到耻辱,不敢和她对视外,其余贵族皆一脸冷漠,或无所谓地开启车窗的遮光模式、让车窗缓缓变黑,或干脆不理她,或还目露不屑和鄙夷。
过一会,阿尼西娅终于深感无力、控制不住地垂下头去,泪流不止。
伊曼只得拉着她的手,把她强拖回到飞船内。
纳斯塔西娅和吴家姐妹都特意过来安慰。
连顾雷都在路过时,颇为真诚地劝了一句
“阿尼西娅小姐,努力想开点吧,更麻烦、更痛苦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且谁都没想到,竟是顾雷这最不像劝的一句劝,貌似最有效果,让阿尼西娅很快就用力擦干了所有眼泪。
其她几个姑娘,一下就下意识地齐齐瞪大了眼睛。
而顾雷毫无察觉,赶着前往舰桥接替伊曼和纳斯塔西娅,指挥不死鸟号转头追上磁悬浮车队,前往空港。
当然,他们不是要给那些临阵脱逃、无耻之尤的家伙们保驾护航,只是不放心在地面的逃亡者车队。
虽然地面车队里的人也是逃亡者,可毕竟责任该和权利对等。
地面的逃亡者们都是普通民众,相比天上那些享尽荣华富贵、却拒不履行承诺过的相应重任的逃亡者来说,就没什么好指责的。
甚至,条件允许的话,他们就该护送普通民众首先逃离赞巴鲁克。
战争,本就该是他们这些军人和其他公职人员的事。
后果然,空港那边很快就完全乱做一团。
由于磁悬浮车队被不死鸟号拦下一段时间,贵族们和其家臣、家仆们,尽管仍是先一步登上各艘飞船,却没能及时离开。
仅仅慢一步跟过来的普通市民们,在齐心打开空港大门后,就纷纷都往那些来不及闭合的船门里挤。
顾雷下令阻止。
奈何凭区区几十人又哪挡得住几十万人组成的滔滔人流。
情况不可避免地渐渐恶化,乃至是渐渐地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双方都没多久就掏出了武器。
只幸好枪战没持续多久,没造成太大伤亡。
普通民众的低端武器又怎么可能比得过贵族一方的高端武器。
顾雷他们都没出手阻止,只口头严厉警告那些贵族和其家臣家仆们
绝不能造成任何人员的重伤和死亡,否则,按照法律,他们将把争斗双方马上一起抓起来,接受最少24小时的拘留和调查。
这让那些养尊处优、乃至是位高权重的贵族们,和他们狗仗人势的家臣、家仆们,都既万分愤怒、又万分无奈,感到万分憋屈。
他们不怀疑顾雷他们真敢那么干。
有飞船可以跑、却执意留下来的人,在他们眼里就和疯子无异。
而若真要被留下来,别说24个小时,就是一个小时,他们都怕得要死。
他们仅仅敢用凶狠的威胁目光瞪着一分团众人,还被一分团众人轻蔑地、冷冷地回视过去,不得不灰溜溜地低下头,费劲地、乃至是强忍着枪伤地、痛苦到满头大汗地,阻止普通市民不断往其实还算宽裕的船舱里挤。
他们的行程因此被足足耽误了半个小时。
下面,等所有船舱都紧紧闭上,就在一分团众人以为事情总算暂告段落时,连那些还在哭天喊地的市民们都忍不住张大嘴巴、屏住呼吸的是,那些准备了宇航服的人,居然真通过维修管道跑到了外面的真空中。
一个个人,或者是一个个家庭,就像漂浮在太空的一只只蚂蚁一样,正竭力用背后推进器飘向飞船,远远地就用张开手,挣扎着想要抓住飞船的外表面。
他们分毫不顾外太空的可能的、或极冷或极热的极端温度,以及更恐怖的恒星异常辐射,就想抓着飞船尽快离开赞巴鲁克。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还有很多人还没飘到飞船旁边,最可怕的是又恰好位于飞船的尾部后面,一艘艘飞船就迫不及待地要点火离开了。
顾雷下意识地就伸出了手,就要大喊
“不许点火——”
然连续点亮的道道等离子之火,已将那些依旧不放弃、拼命飞向飞船的一个个人影,或一个个家庭,相继吞噬,全永远烧成了四散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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