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从无涯山上跳下来的时候,李卜毫不犹豫的跟着她一起跳了下来,两个人坠下去的时候,她听见李卜说自己这辈子都别想摆脱他。
是啊,她就是一辈子也摆脱不了他,不管去哪儿,李卜始终都在她身边。
无涯山那么高,从山上摔下来必死无疑,既然她都已经回来了,那那个李卜
她记得回来的时候经过了一道漫长的甬道,四周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光亮,她摸索着往前走,但却一点也不害怕,总觉得身边有人,但去摸寻的时候又什么都没发现。
罗敷能很清楚的区分两个李卜之间的区别,但感情上却未必能做到那么理智,到底还是觉得难过。
但是她很奇怪,如果她能在死后魂魄重新回来,那么李卜呢?
关于这一点谢一然解释:“这两个不同的世界是长公主一手创造的,长公主能回来是因为有寻魂玉指引,至于李卜死后大约就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但李卜也有一点不明白:“那之前的殿下又去哪儿了?”
就是罗敷没有回来之前按照正常元年生活的罗敷。
谢一然沉思片刻道:“这一点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一个人身体里只能容得下一个魂魄,只能说这个契机很巧,敢问殿下,回来的时候是什么光景,可曾发生什么意外?”
罗敷如实道:“回来的时候正值炎夏,是宫中围场比武的时候,那次正好我中暑。”
“这就是了,中暑是正当本体虚弱的时候,殿下恰好趁本体虚弱的时候占据了肉身,至于原先的那个殿下或是像殿下一样附于不同时间段的自己身上再创出一个世界,或者早就已经散去了,又或者会遇到已死去的李卜还未来得及消弭的魂魄也说不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这些就不是我能算的到的了。”
罗敷不禁就想,如果从前还没遇到李卜的自己遇到了将来已经死过一次的李卜,又会发生什么?
如果李卜死前真的悔改了,那时候的他们应该会有一个不错的结局。
就像来自将来的自己遇上从前的李卜这样,都还有机会改变,一切也都还为时未晚。
每一个人,从开始到结束,是同一个人也不是同一个人,经历过不同的事情会有不同的改变,这就是人常说分别之后这个人跟从前不一样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罗敷醒后,消息散布各宫,起先还在安慰太后的几位太妃一听,纷纷替太后松了口气:“太后您看,咱们就说长公主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吧,这不是就醒了,您啊,总算是能放宽心了。”
太后手里拨着念珠,忙念了几声阿弥陀佛,长长松了口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那个天天烧高香的官员得了信儿,劲儿一下松大了,直接瘫坐在地上,看来有事儿没事儿多烧高香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素婉,红了这么久的眼睛也终于是好了,看着白廉带虎崽进宫来遛弯儿,也笑弯了眼睛跟他道谢。
罗敷醒了是好事,白廉放心的同时,放浪劲儿上来了,揉了揉素婉的脑袋:“跟我客气什么,表姐呢?我去看看她。”
他倒是没放在心上,揉完脑袋就走了,可素婉心里却荡漾开了,只是一想到他这么做只是出于习惯,对她并没有什么喜欢好感之意,就又忍不住心酸。
归归自打生下来,就一直由乳娘喂,由李卜亲自照顾,对罗敷这个只会躺在床上睡觉的娘反而没什么太大感情,罗敷一从李卜怀里把她接过来,她就哭,泪眼汪汪看着李卜,活像罗敷是什么洪水猛兽,张开嘴就要吞了她似的。
罗敷挺伤心,自己辛苦怪胎八月把她生下来,结果孩子完全不愿意跟她亲近,这可要了老命了。
李卜怀里哄着闺女,嘴上哄着罗敷:“可能是不习惯,咱闺女认生,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认生?”罗敷更难受了:“我把她生下来的,我是她娘,她竟然认生?我是生人吗?”
李卜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岔开话题:“那什么,闺女还没名字呢,就等你给她取名字呢,你取的她一定喜欢。”
“还是你取吧,出生之前你担心她不喜欢你,我看她现在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起的名字她肯定也喜欢。”
李卜顿了顿道:“那不如我们让她自己选,把名字写在纸上,然后握在手心里,看她选择哪一个怎么样?”
还没开始,罗敷已经自暴自弃:“不用说,我们归归这么喜欢爹,当然是选爹爹手里的了,对不对?”
“那就我两只手拿着,看她选择哪只手,如何?”
罗敷其实心里也早就想好了女儿的名字,叫李湾。
都说女儿长大后是没有家的,在婆家永远是外人,在娘家就成了客人,她取“湾”是寓意她今后不论如何漂泊都能有湾可停,有港可依。
李卜自然还是中意自己的那个李不染。
白廉赶到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么一出好戏,李卜两只手里各握着一个纸团,让归归自己选。小桃中文
两只都是爹的手,两只手都一样大,归归的小脸上第一次出现除了哭和笑之外的第三种表情——迷茫。
其实李卜跟罗敷也不知道哪只手里是自己取的名字,现在纯粹看归归如何选择。
白廉忍不住插了句嘴:“万一两个名字她都不喜欢呢?你们这样当爹当娘是不是有点草率?”
二人异口同声:“闭嘴!”
白廉讪讪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也准备来凑热闹:“那我作为归归的舅舅,要不我也来取个名字吧?说不定她选了我的呢?”
李卜转头对他扬了扬拳头:“没事儿还是把你那点儿文学造诣留给你的几个虎儿子吧。”
他一只手拿走了,那留给归归的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她两只手抱住了李卜的一只手,藕节子似的两条腿蹬来蹬去,看的李卜心都要化了。
罗敷迫不及待想要探知结果:“看来她已经选好了。”
李卜把纸条打开,上面赫然写着“李不染”三个大字。
罗敷有些失望。
白廉再次忍不住插嘴:“给我看看另一个是什么?”
打开一看是李湾,安慰罗敷:“归归这个乳名实在太难听了,表姐你这个可以拿来当乳名,湾湾,多好听啊!”
这不靠谱的总算是靠谱了一回,李卜第一次对白廉的主意表示赞同:“说的有道理,原本归归这个名字也是取了个望卿早日归来之意,现在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也是时候换了。”
这样一来两个人就都能两全了,皆大欢喜。
于是最后归归正式更名,大名李不染,乳名湾湾,全了两个人的心意。
众臣近来发现,定国公最近愈来愈显得慈祥了。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父亲的缘故,身上杀伐戾气远不如之前严重,对待政务更加上心,每天尽量用比从前更少的时间处理完公务,然后只要出了军机处的门,这一天再想找到他可就难了。
于是有事需要他拿主意的,就得尽量赶到晌午之前解决,否则就要等明天了,这也是导致朝廷上下的官员都看起来比从前更卖力的原因。
你顶头上司要是比你还勤快的话,你说你还干不干?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上官半夜三更起来准备奏折,自己身为下官还在家里闷头睡大觉吧?
朝堂上氛围就这么一点点变得紧张严肃起来。
而李卜节省下来的那些时间也全都用来陪女儿了,殷勤的连罗敷这个做母亲的都有种自愧不如。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罗敷心里渐渐不平衡起来。
她伏案看奏折的时候李卜在哄女儿,她检查罗珺课业的时候李卜还在逗女儿,妥妥的一个女儿奴,而她反倒成了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家庭的人。
“军机处就没有事做了吗?”罗敷试着提醒他:“我看最近大臣们上朝的时候都精神欠佳,怎么你军机处就那么清闲?”
“我这不忙完了才回来的吗?书上说了,孩子最缺的就是陪伴,总不能咱们两个都忙着管天下不管她吧?是不是湾湾?”
真要被他们父女两个酸死了,这要是个儿子,估计他就未必如此了。
李卜抱着湾湾到罗敷面前炫耀:“殿下,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就不打扰你了。”
罗敷抓心挠肝的,她也坐不住了,可手里还有这么多奏折,又不能撒手不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大一小出去快活。
小郡主一天天长大,也一天比一天更加漂亮,宫里上上下下见了她就没有不喜欢的,素婉虽然也很想出去跟小郡主玩儿,但她得陪着罗敷,如果连她也走了的话,那罗敷就太可怜了。
罗敷伏案几个时辰,等到终于忙完一抬头,居然已经傍晚了,她放下笔,想着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太累了,累的她真相就这么一直睡下去算了。
不过这个念头没多久就破灭了,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耳边有奶声奶气的哼唧,还有一只小手在她脸上摸来摸去。
她睁开眼,看完湾湾睡在她旁边,李卜坐在床头,对她展开笑颜:“醒了?醒了就起来吧,一会儿该用膳了。”
李卜还帮她捏着手指,一根一根轻轻揉捏,捏到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时,摸到一层茧,是使毛笔写字的时候磨出来的。
罗敷亲亲女儿的脸,见他垂下眉目,手伸过去捏捏他耳垂:“怎么了?跟闺女玩儿的不开心?”
李卜吻过她手指:“开心,我这辈子就数现在最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