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搬回公主府以后,李卜理所应当也就搬过去跟她一起住了,这样两个人每天早上上朝一起,同进同出,几乎就没有多少分开的时候。
罗珺现在慢慢已经能够自己处理一些政务了,上朝的时候遇到有人启奏,罗敷也都会主动把决定权交给罗珺,能他做主的就听他的,他不能做主的再由她来决定。
但是罗珺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有种好像一夜之间就被迫长大的感觉,而且罗敷让他做主的次数越多,也就说明她离开的越快。
老师说等到他能完全自己理政的时候,长公主就要从朝堂上谢幕了。
那时候他就不能每天都见到皇姐了,也不能撒娇偷懒把政务都交给皇姐处理了。
这样想着,罗珺看李卜就越来越不顺眼,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瞪着李卜,皇姐之前从未说过要离开皇宫的话,一定是他攒捣的!
李卜也大大方方回应小舅子的视线,没想到外敌没有了,如今竟然出来一个内忧,小舅子居然也想跟他抢女人。
众臣都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罗敷咳嗽两声,低声提醒罗珺:“听政的时候不要分心!”
罗珺只得率先讪讪收回目光。
散了朝,罗敷照旧要帮罗珺一起处理公务,以前奏折都是她独自批阅,现在该教罗珺这里面的道道了,就让他坐在一旁听着看着。
但罗珺显然心不在焉:“皇姐,公主府住的还习惯吗?”
“嗯,习惯。”
“湾湾呢?湾湾也习惯吗?”
“都习惯。”
“皇姐,之前负责督建公主府的是工部侍郎,但是我听说最近工部又来了一个建地画师,我让他们再把公主府修缮修缮吧?”
罗敷残忍拒绝了:“不用了,公主府已经足够奢华了,不需要再修缮。”然后把手中的折子递过去:“你看看,这是建安太守的问安折子,想想应该怎么回他。”
罗珺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头,漫不经心道:“还能怎么回,就说朕知道了不就行了。”
罗敷拿起手边的书,卷起来就在他脑袋上抽了一下:“建安太守负责管理整个建安郡,之前曾在京为官,任期一直兢兢业业,建安之前荒蛮之地,在他手上不过几年就已初现繁华,算上你这一代已是三朝老臣,你再好好儿看一遍折子,再想想应该要怎么回。”
罗珺揉揉脑袋,万分委屈:“这种无关紧要的折子为什么要送到我面前来,军机处都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他们把折子筛一遍再送过来吗?一群废物!”
罗敷耐着性子道:“军机处负责的是军政大事,真正无关紧要的折子到不了他们手上,能送到军机处的,就没有无关紧要的,让你批复这些问安折子是为了常跟这些外臣联系着,维护君臣关系,这不是小事,这很重要你明不明白?”
他不明白!
罗珺想撂挑子不干了:“在尚书房一起学习的那些士子,凭什么他们上完课就能出去玩儿,而我,上完掌院的课还要上武师的课,上完武师的课还要回来批阅奏折,我也想出去玩儿,你们都说我还小,是个孩子,可别的孩子都能玩儿,为什么就我不行?”
“就因为你是皇帝,你肩上担着天下重担,所以你不行,你没有资格享乐。”
两人同时往说话的方向看过去,李卜从外殿大步进来,走到罗珺面前了,抬臂一拜:“臣见过陛下。”
接着又道:“陛下坐上了万人之上的位置,作为代价,当然就要承受万人所不能承受,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想要不劳而获的人,最后往往都摔得很惨。”
罗珺掐着腰看他:“你在教朕做事?”
李卜站到了罗敷身后,低头看着他,眉峰微挑:“是啊。”
罗珺哼唧一声,看向罗敷:“皇姐~”
罗敷抄手站起来:“他说的不错,这是你身为皇帝的责任。”
“连皇姐你也向着他,我们才是一家人,他都不跟我门一个姓,他就是个外人!”
“照陛下这么说,那太后跟陛下也不是一个姓,那太后也是外人了?”163x
罗珺说不过他,坐在地上就开始耍赖:“当皇帝一点儿也不好玩儿,我不想当皇帝了,让罗睿当皇帝去,我不当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一个不顺心就容易撂挑子,尤其在罗敷搬出宫以后,没人帮他分担了,他要学习的更多了,觉得有压力,从前那些没有表现出来的小情绪就一股脑的全涌上来了。
皇帝撒泼跟寻常人家的小孩儿撒泼不一样,得哄着,打不得骂不得,就算罗敷顶着皇帝长姐的身份,最多也只能敲他脑袋以示警告,要是皇帝还不听,那可真够头疼的了。
李卜是不会惯着他这个臭毛病的,拉着罗敷不让她去管,说:“好啊,既然陛下不想当皇帝那就不当了。”
罗珺的哭声立马就止住了:“真的?”
罗珺从话都说不利索就坐在朝堂上听政,到现在过去了这么几年,对于争权逐利这种事尽管还是一知半解,但李卜在朝堂上的地位绝对是不可撼动的,虽然自己很讨厌他,可他说的话,可信度跟权威性还是很高的。
罗敷不懂李卜又在搞什么把戏,嗔他一眼正要开口,被李卜拽到身后,一句话又堵住了嘴:“当然是真的,反正陛下都不做皇帝了,那不如明天我们就出去玩儿吧,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玩儿吗?”
幸福来的太突然,罗珺犹自有些不可置信,拍拍屁股从地上坐起来,习惯性的询问罗敷的意见:“皇姐,真的可以出去玩儿吗?”
李卜转头给罗敷使个眼色,罗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点点头说真的。
这个消息对于打从出生气就没怎么出过皇宫的罗珺来说简直比飞上天做神仙还觉得幸福,想想以后都不用被逼着读书习武,也不用坐在朝堂上听那些大臣叽哩哇啦的说他听不懂的话,还可以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他甚至看李卜都顺眼了不少。
唯有罗敷满面怅然:“他是个孩子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你现在撒谎说可以让他不做皇帝,等明天出去玩儿野了收不回心,我看你怎么劝他回来继续当皇帝。”
李卜慰她宽心:“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做皇帝固然辛苦,但受到的待遇跟地位也是寻常人无法企及的,如果一下从万人之上跌落,这种落差他是承受不了的,先让他玩儿,等明天他会乖乖儿求着回来做皇帝的。”
罗敷上下来回打量着他,啧啧出声:“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怎么湾湾一哭一闹你就恨不得把全天下都捧来送到她面前,对罗珺就没这份儿耐心了呢?”
“那能一样吗?一个是亲闺女,一个是小舅子,没听说人疼小舅子不疼闺女的,再说了,女孩儿娇气,就得小心养着,”
罗敷大大翻了个白眼:“是,全天下恐怕再也找不着一个像你这么女儿奴的爹了。”
李卜拥着她,凑上去讨好的撒娇:“你不叫我爹,我不是一样疼你吗,那女儿毕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疼她跟疼你不是一样的吗。”
罗敷假笑着哼哼两声,在他腰侧狠狠拧了一把:“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就滚回你的国公府去!”
腰上肉少,掐一下疼半天,李卜躲闪着站起来,揉揉腰,故作脆弱:“谋杀亲夫啊!”
罗敷起身抓他:“你少给我来这一套,等会儿跟我去太医院,让王太医给你好好儿扎两针,头疼要是拖成顽疾就麻烦了。”
李卜看她认真不像玩笑,一拍脑门,忽道:“既然答应了小舅子明儿要出去玩儿,那现在就得准备起来了,殿下,臣事多繁忙,先告退了。”
罗敷恨恨咬牙:“你给我站住!”
但她哪里比得过他腿脚快,追出去的时候人早就没影了。
在罗敷看来十分严重的头疾,在李卜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不知道多少个太医看过了,都说与性命无虞,虽然犯病的时候是挺难受,但喝一帖药立马就能过来,为着这不知道多久才发作一次的头疼扎针,属实是犯不上。
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晚上等他回去,看着已经熄灯了的卧室,本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一只脚刚迈进门灯就亮了,罗敷的声音从里屋悠悠飘出来:“回来了?”
这声音听的李卜头皮发麻,但进都进来了,只好应了声:“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罗敷从窗边放置的贵妃榻上坐起来,径直都到桌前,对停在门口的李卜招招手:“你来。”
她没找他算账,语气听起来也算温柔,但越是这样,李卜心里就越不安,几步路让他生生走出了天涯海角的感觉。
罗敷指指自己身前的凳子:“过来坐啊。”
“殿下……”
他亦步亦趋过去坐下,努力扬起一张笑脸:“大晚上不睡觉,这是做什么?”
罗敷冲他一笑,不知从哪儿忽然拿出一个针包,打开,里面大小插着十几根银针,她取出其中一根,按住他的手:“还能做什么?扎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