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拉起李卜的手放在她肚子上:“这是你的孩子,你确定不要他?”
李卜坚定的摇头:“不要!”而后又有些心惊的反问:“你想要?”
罗敷没说话,但态度已经很明白了。
李卜松开手,面色略带恳求:“不要他,怀意,我们已经有一个湾湾了,就不要他了好不好?”
罗敷以前也不能体会,为什么宫里的女人小产之后会伤心抑郁,那个孩子都未出世,短短数月的感情,真的能有这么深刻吗?
但直到她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原来不止会伤心,还会疼,割肉一样的疼。
李卜太清楚她的脾气,见她神色坚定,心知劝说无用,低头沉默片刻,忽然一反常态道:“孩子在你肚子里,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既然你想留着他”
他苦笑着道:“那就留着吧。”
罗敷觉得意外,为求证他这句话的真假,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你真的同意留下他?”
“你不是也说这是我们的孩子吗?你当娘的不忍心,我当爹的怎么能狠得下心杀了他?”
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平静,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但主意改变的太快,还是让罗敷有些不大放心。
各自沉默半晌,罗敷忽问:“太医怎么说?”
李卜知道她是问他今天性情大变忽然动手伤人的事,摇摇头,说太医也不知道。
“你这样多久了?”
李卜撑着额头,摇了摇道:“今天是第一次。”
罗敷想要坐起来,让李卜搭把手,又道:“我昨天看到红樱进宫找戎郢学笛子。”
李卜这下明白了她闹得是什么脾气了。
他们之间有矛盾从不隔夜,因为互相坦白,话说开了,多少矛盾解不开?
但这件事他瞒着罗敷,不管是出于不想让她担心的目的,还是私心不想泡那个药浴,他率先打破了这一规矩,这才是一切的导火索。
“怀意,我”
罗敷搓着指尖,态度一改昨日的温和:“笛声对你有益的话确实要好过成天泡在药罐子里,对你好就好。”
她忽然这样还令李卜有些不适应,分明是把一切都说开了,应该释怀和解的气氛,但总给人一种失望过后已经不抱希望的错觉。
李卜发狂的事很快就传的满城风雨,因为太医也没给出确切答案,所以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传言说李卜被冤魂夺舍的,越来越离谱。
罗敷因为李卜那一掌,加上孕初体弱,足足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才好。
湾湾因为知道罗敷怀孕自己将要有个弟弟或妹妹这件事表现的有些闷闷不乐,因为父母总是偏爱更小的孩子,就连她也都是对更小的猫崽喜欢多一些,如果有了弟弟妹妹,爹娘肯定就不喜欢她了。
她没有同龄的伙伴,这些孩子的郁郁情绪无处倾诉,就会在得到李卜允许的情况下,对着戎郢嘟囔。
戎郢跟她也很少说话,可湾湾又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就会不厌其烦的去纠缠戎郢,想方设法的勾起他说话的兴趣。
戎郢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就会温柔的对她笑,然后让她别闹了。
湾湾就趁机得寸进尺的靠近他,今天甚至爬上了他的膝盖,说要亲手给他戴上自己送给他的发带。
虽然发带是偷拿她爹的。
戎郢尽量低头配合她,但湾湾毕竟人小,平衡力也差,脚下一个没踩稳就摇摇晃晃要摔倒。
尽管戎郢及时出手相助,湾湾还是摔了,她从凳子上摔下来的时候戎郢转过身抱她,湾湾慌乱中小手胡乱抓,就是那么巧抓在了戎郢胸口。
“郡主,没事吧?”
戎郢把她抱起来,对于湾湾手放的位置表现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因为算准了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所以没必要担心。
湾湾小手隔空抓了抓,她好像……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母亲的这里就很大,爹爹虽然比母亲高比母亲重,但这里是平的,爹爹说男人这里都是平的,漂亮哥哥也是男人,可漂亮哥哥这里为什么就比爹爹大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小脑袋瓜歪着,盯着戎郢的胸口,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戎郢被她看的不自在,就推脱说太晚了,然后让侍女送湾湾回去。
侍女把湾湾交给送她过来的乳娘,乳娘带走湾湾之后,红樱又来了。
她之前自作主张帮李卜邀请戎郢吃感谢饭,后来因为李卜发狂伤人那事被耽搁下来了,鉴于湾湾总喜欢往戎郢那儿跑,李卜就同意了红樱的提议,请戎郢吃顿饭,探探这位王子究竟哪儿吸引了他闺女。
湾湾回去后见到罗敷就躲,迎头遇上了也不跟她说话,好像她是什么可怕的人。
罗敷对她招手,让她过来。爱中文网
湾湾哼一声,不情不愿的走过去,低头踩着脚下的石子玩儿,连母亲都不叫了。
“为什么看见我就走,我惹你不高兴了?”
湾湾嘟囔着说没有。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娘有小宝了”她哼哼唧唧的说:“有了小宝就会只疼小宝了,不会再疼我了。”
“瞎说八道!”罗敷把他叫到身前:“谁跟你说的有小宝就不疼你了?”
府里的下人是断不会在她面前嚼这种舌根的,她每天接触的也没什么外人,是该好好儿查查究竟是谁在她耳边说的这些话了。
但不等她查,湾湾自己就交代了:“爹爹说的,爹爹还说,娘生小宝会死。”
她还怀疑别人,搞了半天内鬼原来在这儿。
可李卜一向最疼湾湾,他怎么能跟她说这种话呢?
李卜从衙门回来换衣服,照例进门先揉两下罗敷的肚子,瞧她沉着一张脸,又伸手捏她脸颊:“怎么了?”
罗敷拧眉问道:“你跟湾湾说,有了小宝爹娘就不疼她了,还说要生小宝我就会死是吗?”
李卜找出常服,边解衣带边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有了小宝,爹娘的爱肯定要分给小宝,至于生小宝你有可能会死,这是太医说的,你既然决定留下这个孩子,这个准备我们也要提前做,现在告诉她也好让她有个准备。”
他换好衣服,走过去亲亲她的脸:“不止我们两个要坦诚相待,对孩子也应该这样,哪有父母从小教孩子说谎的你说是吧?”
罗敷说不出话来。
他嘴上同意留下这个孩子,但心里不这么想,罗敷不止一次的发现他盯着自己的肚子看,看的出神,但眼里却是憎恶。
他明明不爱这个孩子,却还要每天装作很期待他出生的样子。
临走前,李卜又跟她说:“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他大步出了门,走到门口上了马车,驶出公主府门口后在一条巷道前停下,车轱辘刚停转,就有侍卫上前道:“国公,都安排好了。”
“务必做到不留痕迹,我不想让她知道。”
“是。”
侍卫踏檐而去,李卜在车内捏着眉心闭眼叹气,今天宴请戎郢实则也是个幌子,但愿一切顺利吧。
戎郢赴约去会宾楼,分明是为了感谢请他吃饭,但李卜的心思好像并不在这上面,眼睛时不时望向门外,若不是知道今天李卜只请了他一个,他会以为还有人来。
“授笛的事多谢王子,小女每天不胜其烦的叨扰给王子添麻烦了,这杯我敬王子。”
戎郢举杯与他相碰。
一杯酒入肚,李卜心里又开始毛毛发慌,这感觉有点像上次发狂的时候,他握拳竭力克制,额上很快沁出一层冷汗,那种万蚁蚀骨的疼深入骨髓,很快就表现在脸上。
戎郢侍女看他样子不大对劲,问他怎么了,他强撑着说没事,手握住木桌桌角,桌上裂痕骤现,戎郢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他示意侍女去门口叫人,李卜突然红着眼瞪向他:“坐下!”
宫中有传闻说李卜被冤魂夺舍,一旦发狂起来六亲不认,戎郢以为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严重,但今日亲眼所见,只觉得有过之无不及。
不过这种症状他看着眼熟,像是
这关键时刻,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李卜没把桌子掀了自控力已经足够强大,他强压着心头想要破坏一切的,这种时候仍不忘出声警告戎郢:“今天的事你最好最好烂在肚子里!”
侍女忙答应:“国公放心,王子不会说,奴婢也绝对会守口如瓶的!”
说话间,外面侍卫忽然进来,见到李卜这样吓了一跳,一时间竟不知到嘴边的话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李卜这样活像个入了魔的人,上次王硕被伤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他们要是被打一顿,那还得了?
“国公,家里来信了。”
侍卫距他一步之遥,也是提着心吊着胆说完这句话的。
李卜一把掀翻了桌子,手指着门口:“都出去!”
戎郢跟侍女被侍卫赶了出去,侍卫想上前帮忙,迎面飞来一个花瓶,把他吓得不轻,只好关上门出去。
“家里”
他喃喃一句,一拳打在墙面上,拳头出了血,墙上裂了缝,但那种嗜杀的却始终没法儿压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