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卜听见这个声音就头皮发麻,一扭头,看见正赦已经追了过来:“国公这两日也住在宫里吗?如果是的话,我想”
李卜打断他:“不住!”
“那”
“王子,宴席还很长,您慢用,我先失陪了。”
说完,再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逃似的离开了。
太后也听不见他们在聊些什么,不过看样子这两个人聊的并不愉快,就问罗敷:“这李卜怎么回事?”
罗敷以为他还是因为今天她送正赦云锦的事闹别扭,就安抚太后说没事,然后起身出去找李卜。
李卜还没走远,在门口不停拍自己衣裳呢,肩膀啊袖子啊,都是刚刚被正赦碰过的地方,好像被他碰过的地方有多脏一样,一边拍还一边嫌弃。
罗敷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也不说话。
李卜自以为拍干净了,然后不经意一转身看见罗敷站在身后,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出来了?也不出声,衣服呢?也没人给披个衣服,冷不冷?”
罗敷也喝了不少酒,两个脸颊红红的,摇摇头说不冷,问他在做什么。
李卜张张嘴,明明是一脸急于表达的表情,可最后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一声叹息,他轻轻来了句:“没事,再喝就多了,出来透透气。”
“我刚刚看到你跟正赦”
李卜听见正赦这两个字反应就很大,以为她看见了正赦跟他勾肩搭背,急忙撇清:“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可他反应这么大,反而令罗敷起了疑心:“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紧张什么?”
“有吗?”
“你不如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罗敷叹出一口气:“我知道你因为今天我送正赦那匹云锦还有他送我黑玛瑙的事耿耿于怀,但正赦王子就是那样一个人,那黑玛瑙他不止送给我了,也送给母后了,甚至有两位太妃也收到了,这就是普通的人情往来,你能明白吗?”
明白,他太明白了。
一开始他以为正赦送给罗敷玛瑙是对她别有用心,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他现在甚至还有点希望他的目标就是罗敷,这样自己就能光明正大的打他一顿了。
李卜点点头:“我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情绪不对,我是我是酒喝多了,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罗敷跟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有心事,晌午还缠着她想让她跟他回去,结果现在说走就走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重新回到殿内,正赦第一个迎上来,问她李卜去哪儿了。
罗敷道:“哦,他不胜酒力,今晚喝的有点多了不舒服,已经回去休息了。”
正赦望着门口喃喃道:“国公一个人走的吗?身边有没有人陪着?”
罗敷道:“没事,他还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一个人能走的,外面有马车接,不用担心。”
话虽这么说,但正赦脸上的担心看了仍旧让人觉得动容。
罗敷忍不住对这位王子又多生了几分好感,看看,多善良多朴实的人啊,李卜刚刚对他一点好脸色也没有,结果现在他却在担心着李卜,南通果然是个好地方,养出来的人都这样的为人着想。
正赦的酒量好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地步,一场接风宴从开始到结束,他的脸色居然连变都不曾变过,结束的时候顺便还热心的送了几个大臣到宫门口乘车。
他这么热情的忙活让罗敷怀不好意思的,人家是客,让客人跟着这样忙碌实在很不像话。
但正赦反而乐在其中,说他很喜欢这儿,也很喜欢这儿的人,愿意帮忙,让罗敷不必觉得抱歉。
回去的路上两人有一段顺路,正赦问她:“殿下跟国公是不是闹矛盾了?”
罗敷脸颊热热的,被风一吹,凉快了许多,也清醒了些许:“王子怎么会这么问?”
“今日我送殿下玛瑙的时候,国公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好像并不乐意殿下收我的东西。”
罗敷笑笑:“两个人日子过久了难免会有些矛盾,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的,都是些小矛盾,不碍事的,让王子见笑了。”
正赦摇摇头:“不会,虽然刚来还不大了解,但开此之前就听说过殿下跟国公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其实这样的感情才是最让人羡慕的。”
他这番话说的有些感慨,罗敷问他:“王子成家了没有?”
正赦摇摇头,一双眼睛不掺杂任何杂质,有种少年的懵懂:“在我们南通,男子只能娶一个女子,前两年父王在南通境内为我招妃,最后选了几个让我挑选,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选。”
“那看来是每一个都喜欢,挑不出最喜欢的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选。”
“不是。”正赦道:“是她们都喜欢我,选了这个那个会伤心,选了那个这个会伤心,所以我干脆哪个都不选。”
罗敷:“”
这个正赦好的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正赦惊喜的看向她:“我喜欢定国公这样的。”
罗敷并未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大不妥之处,听完反而笑了下:“可惜,他不是女人。”
正赦低下头:“是啊,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我很崇拜国公,这次能见到真容还能坐在一起喝酒已经很知足了。”
罗敷不禁再次感叹正赦的天真,也二十多的人了,还能保持这样的心态实属难得,南通果然人杰地灵。
罗敷这一路跟正赦聊的都很愉快,告别的时候罗敷答应明天带他去逛逛京城,正赦欣然答应,并用南通话跟她说了句祝福。
正赦回到住处先去看了妹妹,因为太医一剂雪莲猛药,正闵已经醒了,他们的随行侍女说公主晚上还吃了一碗粥呢。
正赦很高兴,说明天要去京城逛逛,如果她明天能下床走动的话就带她一起去。
正闵噘着嘴不大高兴的样子:“你见到皇帝了吗?他长什么样?是不是脏兮兮流鼻涕的小屁孩儿?”
正赦道:“哪里像你想的那样,人家毕竟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脏兮兮流鼻涕,他跟长公主长得很像,长公主你见过吧,哦对,她来看你的时候你还没醒呢,不过你就放心吧,陛下很好看,跟你一样可爱。”
正闵哼了声:“我才不喜欢可爱的!”
“正闵”正赦低下头:“你是不是讨厌哥哥?要不是哥哥你也不用大老远的来到这儿和亲,还一来就病倒了,都是哥哥你才受了这么多罪。”
正闵看见她哥这样自责,小手伸过去摸了摸他的脸:“王兄不要自责,这都是为了南通,南通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总不能看着王中一个人辛苦吧?”
南通百年前也曾是西域战力数一数二的国家,名字说出去就足够敌人抖三抖的霸主,但百年前的最后一场外战打光了内需,虽然险胜,但百姓过得民不聊生,吃不饱穿不暖,甚至到了王室都要忍饥挨饿的程度。
南通人是那种你不惹我我也不惹你,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如果你来挑衅,我就算是倾尽所有也要把你打到跪在地上叫爹的性子,所以那场外战结束后,再没有外国敢去挑衅,不过南通也吃到了战争的苦头,从此安于国内,这百十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但因为国内人都怕了战争,安隅了近百年,军队早已荒废,面对外族的挑衅也无力还击,而想要重新建设军队也需要时间,所以找一个更强大的国家建立一种密不可分的关系帮助南通渡过难关很有必要。
虽然正闵说没关系不怪他,但正赦还是会觉得对不起她,而且也不知道联姻这招能不能行,万一不行,他还得另想办法。
因为有心事,所以这一晚正赦睡的很不好,第日一早起来也有些无精打采,他亲自喂正闵喝了一次药,尽管她有所好转,但还不能下床,没办法,今天就不能带她一起去了。
罗敷换上常服后跟正赦一起出宫,同行的还有白廉这个什么热闹都要来凑的。
其实南通富饶程度并不比卫国差多少,两国之间差的也就是物产跟习俗不一样而已。
正赦没见到李卜,就问罗敷李卜去哪儿了,罗敷说军机处有事要忙,他脱不开身,不用管他。
其实是没告诉他,因为怕他来了又看正赦不顺眼,到时候再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李卜也确实在忙,他刚从一位大臣家里出来,也就是罗诤谋反一案的涉事者,抓了人抄了家,一群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回衙门,路上未免引人注意还特意抄了小路走。
只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你越是不想看见一个人,走在路上就越是容易跟这个人见到。
就比如此刻的李卜,打死他也想不到居然抄个小路也能碰到正赦,还是跟罗敷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