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来时的那条路上,正急步走来一人,那人披头散发,衣襟半敞,走的越近火光映衬着的他的脸就越清晰,最后等人走到身前来,罗敷看清那人正是她出门前没有找到的李卜。
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就有点慌。
“你怎么过来了?出来也不穿件衣服,冷不冷?素婉,去帮国公那件衣服过来。”
李卜的脸在冲天火光的映衬下变得忽明忽暗,他不过就是半夜起来临时处理一件紧急公务,结果回去之后就听说戏园这边出事了,罗敷已经先赶过来了,看着面前的熊熊大火,他把罗敷往身后一拉,问旁边的人:“怎么起火的知道吗?”
已经有侍卫去查看过了,听见他问,立马回禀道:“回国公,火是从外墙烧起来的,而且大门被人用木头顶住了,从里面根本无法推开,他们都是跳窗逃出来的,还有一个玉芒没有出来。”
他这个侍卫当的尽职尽责,问到的说,没问到的也说。
但李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或是恼怒的情绪来,只是淡淡问了句:“人救出来了吗?”
侍卫刚想回答说没有,那边一个人从漫天火光里冲了出来,孤身一人,带着满身伤痕,拼着一口气,出来后摔倒在地,然后躺在地上虚弱的呼吸。
有人上前查看,大喊了一声:“是玉芒!殿下,是玉芒!”
罗敷还未迈动脚步,李卜已经先一步走了过去,他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问:“还活着吗?”
“回国公,还活着,就是伤的很重。”
他的一条胳膊,应该是用来阻挡因为大火焚烧而掉落的横梁时被砸中了,手臂受了很严重的伤,不止有砸伤,还有烧伤。
他还瘸着一条腿,很难想象,他死里逃生的过程究竟是如何凶险。
现在戏园烧了,他们这些人无处安置,罗敷只能让人先把玉芒抬回公主府,找个大夫为他医治,然后剩下的这些人先暂时回他们原来的乐坊待着。
吩咐完这一切,罗敷又跟李卜解释:“白天才出了有人欲要带走玉芒而不得的事晚上戏园就着火了,而且现在已经能够证明是人为纵火,那人很可能就是白天的那个,这么做一是为了报复我,二是为了报复玉芒,如果让玉芒跟他们一起回乐坊恐怕乐坊也会遭殃,况且他还受了伤,同样的事再发生一次他肯定就没命了,所以放在公主府反而是最安全的。”
李卜一改之前的小心眼儿,竟然笑着说:“你安排的很好,那就先让人住在公主府吧,等伤好了再说。”
罗敷大觉惊诧:“你你不反对?”
李卜摇摇头:“为何反对?人命关天的事,还是谨慎些好。”
说完,还主动拉起她的手:“走吧,先回去,明天我就派人去把人抓过来。”
“不行,他既然敢跟我玩儿阴的,我也不能让他这么好过,这事我自己来。”
李卜想了想道:“好。”
罗敷更觉得奇怪了,又问:“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你出去了?”
“没有,突然有点紧急公务需要处理,怕吵醒你就没告诉你,结果回去之后就听说这儿着火了,担心你有事,所以过来看看。”
他忽然变得这样大度体贴,倒映衬的本来心里没鬼的罗敷觉得心虚歉疚起来。
她抱着李卜的胳膊,比之前哄他的任何一次都要热情的问:“你突然这是怎么了?我让玉芒去公主府休养你都不生气了,分明晚上回家的时候你还不是这个态度。”
“那你是希望我继续做个小心眼儿?”
“当然不是,不过你小心眼儿也是因为在乎我嘛,这个我理解。”
李卜吻上她额头:“你明白就好,放心,我不会为难玉芒的,对殿下,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罗敷忽然就感动了:“李卜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意思我以前就很无理取闹了?”
“不是。”罗敷摇摇头,又道:“不过也是有那么一点点。”
李卜咬咬牙,罗敷以为他又要生气了,结果他只是咬咬牙,然后恨恨的吻她,像是发泄怒气一般,动作并不温柔,可一吻结束,他抬起头,脸上笑意明朗,温柔明媚,又叫人沉醉其中。
玉芒就这样在李卜也同意的情况下在公主府住了下来。
大火直到第二天才完全熄灭,几个侍卫在收拾残局,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值钱的不值钱的全都一把火烧成灰了,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地方打扫出来,然后重新再建。
只是这样一来,跟谢胤一月之期的约定恐怕就无法达成了。
罗敷清早来到医院对面的茶楼吃早饭,望着对面的一片废墟,她面无表情。
素婉比她生气,而且越看越来气:“殿下,您不会就这么忍了吧?应该让大理寺过来把人抓了才是!”
“你有证据证明是他做的吗?他特意选在那个时候放火就是因为那时候人都睡了,没人作证,没有证据,谁也不能说是他做的。”
“可您是长公主啊,就算没有证据也一样能抓人审问,别说抓人了,就是杀了也没人敢说什么,依奴婢看,就应该听国公的,告诉他这是谁的场子,好好儿教训他一顿!”
“那样不就太简单了吗?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办戏园?不就是为了有个事能打发时间吗?现在我们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就要用生意人的办法解决矛盾。”
“那您的意思是”
“人这不就来了吗?”罗敷向下一指。
正是昨天那个人,他今天是来看热闹的,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犯罪现场,看着一地废墟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呀,这恐怕就是报应吧,昨天放着好好儿的生意不做,今儿就关门了,还说让我给你跪下,我看应该你给老子跪下才对!”
旁边的狗腿子附和道:“公子,跟这种人就没必要计较,太掉价了,反正跟您做对的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就是了!”
素婉听不下去了,罗敷抬抬手示意她退下,站在楼上对他道:“喂,公子雅兴啊,这么一大早就迫不及待来看热闹了?”
说完回头问素婉:“他叫什么来着?”
素婉道:“杨开。”
罗敷点点头,手里拿着点心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道:“这火是你放的吧?”
杨开昨天一晚上没睡,他幻想着罗敷脸上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各样的表情,或有愤怒,或有难过,或者又愤怒又难过又无能为力,越想他心头就越痛快,可想来想去无论如何却都没想到,她居然是像现在这样,吃的好喝的好,不生气不难过,优哉游哉的,好像烧的不是她的地方一样。
她没有不痛快,杨开心里却要不痛快了。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放的火?”
罗敷道:“没有证据我也不会说的这么笃定了。”
杨开这个沉不住气的,立马看向身边的后腿,眼神询问他们昨天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后腿们面面相觑,然后摇摇头,昨天杨开也在,他们放火的时候现场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杨开指着罗敷道:“既然你有证据,大可以拿到官府去告我,我等着你!”
“我是要去告你的,不过不是现在,你烧了我的戏园,害我损失了这么多,虽然这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吃亏,而且还爱记仇睚眦必报,在报官之前我打算先陪你玩玩儿。”
杨开见她两次,每次都是仰着头跟她说话,好像她始终高人一等似的,这让一向虚荣惯了的杨开很不爽:“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玩玩儿?老子动动手指就能玩儿死你信不信?有本事你下来!”
“你还不配我下去跟你说话,你也不剩多少时间了,回去好好儿享受享受吧,以后恐怕都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了。”
杨开想冲上去教训教训她,但一察觉到他有所动作,楼下正在打扫的侍卫就闻风而动上前将他拦下。
杨开身边的狗腿道:“算了公子,反正她肯定不是您的对手,就是嚣张又能嚣张到几时,咱们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走吧。”
开玩笑,面前这几个人昨天亮刀那架势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真的打起来了还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上,对方的实力他们不清楚,但他们自己都是欺软怕硬的假把式,打起来肯定要吃亏,还是算了吧。
索性杨开也听劝,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去打听打听先把昨天那个乐师弄到手。
他警告了罗敷一番,带着狗腿离去,一边走一边问:“确定人没死吧?”
“您放心,我派人打听过了,没有人死,如果真的死人了,她不可能还能那么悠闲的吃东西。”
“那人呢?去哪儿了?”
“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就在离这儿不远的乐坊里,您看上的那位应该也在里面。”
杨开瞬间喜笑颜开:“走,随本公子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