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的声音逐渐微弱了下去。
询幽姐妹会和五色鸟俱乐部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数固然不少,相对于源源不绝的海洋军队来说也是完全不够看的。这些士兵们已经开始闯入房屋,将屋子里的人抓出来运送到彩色的洋流那里去。
坐在旁边休息着的陆樱和西比尔忽然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引渡人这个狗东西……”陆樱按着脑袋站了起来,仿佛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你们怎么了?”陆凝立即睁开了眼睛。
“店长职责……西比尔!”陆樱扭头向西比尔吼了一声。
“我知道,我知道……”西比尔踉踉跄跄地走向陆樱,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拿出了什么东西,但陆凝看过去,那手上空无一物。
“快点,我们得及时……不能让这个海港被毁了……这地方要是他那么看重倒是早跟我们说啊!”陆樱看上去都快疯了,双目血丝,手中空握着什么东西冲向了门口,西比尔也紧随其后。这个变化让大厅里其余的人都往后挪了挪远离这两个人。陆凝迟疑了片刻之后,还是追了上去。
此时的海港内,五名士兵冲入了一座长满了白色菌丝的巢穴当中,不死的士兵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什么是可疑,它们用手中的武器撕裂了巢穴外部的丝网状结构,放出火焰和腐蚀液体从外部发动攻击,正如对此前的房屋做的那样。
但这一次,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周围传来。街道周围的下水道中传来了细密的响声,还有一些急促的呼吸声。
一名守在最后方的士兵凭借身上高精度的探测器立刻听到了这个声音,它瞬间短期了自己手里的激光枪,对准了下水道的出口。
砰!
下水道盖子被巨大的力量掀开,一根近乎虚无的锁链闪电般从其中射出,在士兵倾泻火力的同事径直刺入了它的心脏。
“血……血族……我们的血牵连着我们的心,我们的灵魂被我们的血联系在一起,因此我们不会迷失……【同胞】。”
一堆菌丝从下水道伸出,构成了一张人脸。被锁链贯穿了心脏的士兵浑身一颤,身躯中伸展出了大量骨骼结构的物质,将外部的血肉撑到炸开,却在不完全展开的时刻化为了一艘残破的幽灵船。
同样的事情也在各地开始发生。
店长们潜伏在街道各处,将手中的锚点发射了出去。他们其实没多少愿意和这样的大军对抗,军团能够轻易将店长们碾碎,哪个店长想死啊?
“谁想死啊?”陆樱一边高声问候着引渡人,一边将自己的锚点激活了。
【痛楚】。
血色的裂痕在空中蔓延,扎进了附近一名士兵的头部,然后从内部将它幽灵船的本质全部激发了出来。
“咒恨。”西比尔也跟着在旁边释放除了自己的锚点,大量漆黑的墨所形成的诅咒文字沿着地面和墙面开始寻找附近的士兵去了。
不过这样一来,位置也就暴露了,两个人瞬间被轰过来的弹幕打得和狗一样到处跑了起来。亏得来之前就都选好了位置,没有第一时间被射杀。
“陆樱!是不是引渡人的命令?”陆凝和夏尔将两个正在狂奔的人拽进了暗巷,一排花里胡哨的弹道从众人身边掠过,陆凝甚至能感到一束高热射线对自己产生的烧伤感。
“一群怪物……”
“是啊,都是怪物。”陆樱扶着额头,表情依然痛苦,“该死的引渡人,我们难道还得继续?”
“继续什么?”夏尔问。
“店长协定,我们必须要负责阻止人化为幽灵船,也得防止幽灵船对海港的破坏。”西比尔无奈地解释道,“一般来说这个任务很轻松,通过我们手里的锚点能够将人拉住,幽灵船比较难对付的话,还可以从附近海港拉人过来帮忙,平时要对付的幽灵船也就是一两艘,完全在应付范围内。”
可是如今,入侵月光山谷的每一个士兵都是一艘幽灵船。
“引渡人就是要让我们死!”陆樱骂骂咧咧地说,“这个混蛋……”
“哎呀,误解了我的意思的话,以后就不好让我闲暇之余回忆一下你们这些优秀的店长了。”
仿佛是听到了陆樱的话一般,引渡人带着两个人偶出现在了众人背后。
“神出鬼没……”
“只是为了让诸位为这次战争再添加一点砝码罢了,毕竟个体存活的前提是群体存活不是吗?”引渡人轻笑着说道,“我知道各位店长有些怨言,不过我若是不强制执行协议的话,又有多少人肯出力呢?”
“你也知道?就我们这些人除了偷袭杀死几个以外,一点浪花都翻不起来!”陆樱咆哮道。
“不不不……陆樱店长,你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引渡人晃了晃手指,然后拍了拍苍色人偶的脑袋。人偶从手上挂着的小篮子当中拿出了一些蓝色的碎屑交到了引渡人的手中。
“锚点,是每个人内心、过去、现在,最核心的要素所具现出来的东西,对你们来说这也许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以通过锚点将人留在海港。然而……大多数人其实并不具备这样的天赋。”引渡人低声说着,手指快速捏动那些碎屑,逐渐塑形。
似乎确实是这样,陆凝也思考过锚点这种东西的特性,不过她却从来想不到要怎么才能将锚点分出去钉住另一个人,经历所形成的事物应该只属于一个人。
“在面对一两个幽灵船的时候,体现不出这些特性,所以你们忽略了自己的这个天赋。当然了,我原本也不是打算让所有店长都活下来的,毕竟这个海港需要的店长也没那么多。”引渡人将碎屑捏成了一个只有头和躯干的小人,然后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知道吗?当无主的心灵重新拥有了一个归宿的时候,它们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夺回了失去的东西,而是……进一步的崩溃。”
“为什么?”夏尔愣了一下。
“因为不是他自己的,却出现在了那空洞的内心当中,对于失去了一切的它们来说,已经没有‘失去’可以再伤害它们了,反而是‘赠予’会成为致命的毒药,更加准确地说,是一个具有强烈传染性的病毒。”
引渡人将那个小人一甩,在天空拉开了一道美丽的蓝色光晕。
“毕竟,经验和过去这种东西,不会因为分享而削弱半分啊!”
轰!
在月光山谷各处,那些被强制还原的幽灵船们发出了尖利的嘶嚎声,然后整个血肉骨骼形成的架构便炸了开来,飞溅的骨片瞬间便散向四方,沾上了别的士兵。
一个被沾到的士兵发出了一声不明情况的声音,抬起被沾到的胳膊。那只是一片骨骼的碎片,因为带着一些血浆而沾到了外部的防护服上。
但是,随着这一块东西沾到身上,它原本随着同伴一起行动的身躯停止了,一些东西正在它的背后翻动,幽灵船的桅杆突破了头顶,开始伸出。
“而当无论它们是否崩溃,当它们拥有了什么的时候,就可以切实伤害到它们了,海……不收这些被锚定在此处的东西。”
“你这老东西果然比我们更阴险。”陆樱恶狠狠地说。
“哪里,都是我从一个个文明当中撷取的知识。不过,各位还得再努力一些才行,只有这些军队损失到了一定的数量,我们才能逼迫海主动出击……放出它的本体来。”
“你这方法对海可起不了作用。”陆凝说。
“是啊,可我又不是负责应对海的,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我负责的,只是我擅长应付的东西。”
“明明是我们擅长应付的东西……”陆樱揉着太阳穴,压低声音用极其不善的语气说,“那么你能不能停下催动协议了?我头痛着万一真的被流弹打死了怎么办?”
“协议是催促不愿意的店长出手的,你头痛是因为你非常不愿意去,西比尔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引渡人笑着回答。
陆樱嘴角抽了抽:“找机会我一定要把你吊在我店铺门口那个路灯上,最亮的位置。”
“那么请努力哦~”引渡人摆了摆手,带着两个人偶消失了。
虽然引渡人让人相当不爽,可是陆樱现在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办法。放弃了反抗之后,她的头痛果然也消失了,陆凝对此也没办法说什么,硬要说的话也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到底,有人能对付海的军队是件好事,还是在询幽姐妹会和五色鸟俱乐部消耗了大量的力量之后。现在,大概快要轮到最后的顶尖势力出手决战的时候了。
让陆凝有些奇怪的是,到现在为止,拍摄还没有完成。
之前她都有意帮尉詹解决了浦岛效应的最后一个困难,各个世界的游客也不是弱者,协助完成拍摄理应没有那么困难,就算后面遇到了海洋军队的攻击,可这也拖得太久了。
到底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陆凝不太清楚,不过她也没办法去查看原因了。引渡人出手,店长们锚定了心灵,一切就都能解决了吗?
要是能这么轻松解决,她第一个任务是干什么的?
在一轮偷袭下,确实有不少海洋的士兵被幽灵船化,并自爆将那些锚点散布,一次连击下来,海洋的士兵数量减少了将近十分之一,这对于不死的军团来说已经是个很大的损失了。
然而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一部分以高科技装备武装的士兵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展开了防护罩、力场、空间陷阱之类的防御装置,将炸裂开来的血肉骨骼全部阻挡在外。魔法系和幻想系的则启动了自身力量系统下的护盾。无论是怎样成长起来的文明,其顶尖兵种不可能对于这种杀伤破片一类的攻击没有办法。
引渡人所能做的其实也仅仅是到了这一步——削减了对方这样数量的兵力算是他和店长们可以做到的极限,即使他不顾店长们的死活让他们自杀式攻击,收到的成果大概也不比这好多少。
“这样可不行,这甚至称不上是挫败。”陆凝观察着街道上的情况。身上开着防护的士兵们依然在一个个房间地搜索人群,也不乏碰到一些武力较强的人发动反扑,双方各有损伤,不过论起来应该是反抗者们单纯损失罢了,除了此前引渡人的方式以外,没有看到谁可以消灭这些军团的不死性。
锚点可以天生克制,但只有这一种方式可以消灭吗?
——集散地把任务发给了她,而刚刚看起来左潇弼的任务和自己似乎有些不同,那么这个终局任务应该属于定制化的,也就是说陆凝本身具备了解决这个军团的手段。
那么应该是什么?陆凝思考着自己身上能够利用的东西——真言相关的只剩下人真言和一些零碎的知识,别的她都已经散掉了。群星石或许是一件强大的道具,可是这东西对她来说只能用来保命,在陆凝手中它不具备一瞬间改变战场的能力。厨刀之类的道具只能说用来对付单个士兵,而且也做不到真的致命攻击。从蓝荼那边要来的道具其实夏尔身上肯定也有类似的,如果能做到击退这个军团那早就可以试试看了。
总而言之……她来到这个场景之后,获得的,了解的,甚至哪怕只是听说过的那些东西,没有什么可以改变目前的局势,结合任务要求来说,结果已经很明朗了。
她拨开了腰间绑得很结实的小皮包,将里面的摄像机掏出来,试了一下,满电量,而且能够顺利使用。
“陆凝?”夏尔有些疑惑。
“我是一名摄影师……我应该完成自己该做的任务。”陆凝举起手,将远处几个走来的海洋士兵纳入了镜头之内。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盯住了镜头内的目标,按下了录制开始的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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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敬兴澜和桂瑶瑛各自坐在一座石台上,遥遥相对而坐,黑色的锁链一段拴在他们的手腕上,敬兴澜还拿着一台摄像机向下方拍摄着,语气上并无多少慌张的神色。
“是啊,你们这些人,拍出来什么好东西,就像是自己生的孩子一样爱惜。”桂瑶瑛拨弄着手腕间的锁链,“我是不会太明白你们的想法的。”
“但是你义无反顾地和我们站到了一处。”敬兴澜说道,“你来到了这里,我们仍然很高兴你是我们的同伴。”
“咳,咳,我可是因为没多久好活了才会选择这里的。”桂瑶瑛咳嗽了两声,“我是因为不想死才同意加入的,我不像你们这些人一样。”
“有人宁愿选择死。”敬兴澜向下转移了目光,忽然看到了在远方爆发的色彩。
绚烂的颜色并不亚于海洋,如同鲜花一样绽放,却又显得狰狞而可怖。那过于特别的色彩,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