跖还算了解周维源,毕竟以他的权限,这次合作当中的游客资料中除了集散地直接封存的以外,基本都能看到。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周维源的评估稍微有了些误差。
这个人性格惫懒,不喜欢多管闲事,只有朋友有困难才会出手帮忙,法术方面的天才,却并不专精研究,而是学习庞大的各类法术体系……将魔法理论进行一统要略难于科学,而且它们的联系比科学的更加微弱。
就算算上在场景里面的时间,跖也清楚周维源不可能在统一魔法领域取得什么成果。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一个表面因素,他少考虑了一点,那就是周维源学这么多并不是为了将各类理论统一起来形成框架体系,而是为了需要用的时候随时可以抓住其中最有效的一条进行深入研究。
出于对这样一名天才的尊重,跖将手中的按钮放回了口袋。
“谢谢。”
“不必客气。提出这样的要求,想来你对于现在的情况已经有了解决方案?你应该知道,我们需要插手的唯一条件是……”
“你要虹谷,或者说你们。没有区别,我可以帮你们达成这个目的,当然,也有个条件。”
“说说看?”
“很简单,等这次事件尘埃落定,送我们离开审判岛。”
周维源不是个喜欢把事情搞得很麻烦的人,他那个性格在听到海托菲尔可说出那几条离岛方式的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棘手。因为每一种都意味着偷偷摸摸骗过审判岛的监视……这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海托菲尔可的一切计划,都是建立在要偷偷离开审判岛这个目的的,它们是收容物。而游客的身份呢?执行者,执行者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处境想得和收容物一样?啊,当然,他在自己的计划成功前,也没有去打断陆凝和晏融各自的想法,反正到时候总会有办法。周维源的想法很简单,审判岛要什么,支付交换的代价,换一个堂堂正正离开的资格,还省去很多麻烦……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将晏融和陆凝也算进来,免得出现资格不够的情况。
“你做得到,我就可以答应下来。”跖的语气相当轻松,“记得,我要的是一个能够开采资源的虹谷,如果你办不到,那么我依然会用红莲花摧毁它……还有你们。”
“我很了解你们的意图,能给我一点空间吗?”周维源抽出了魔杖。
“请。”跖微微抬手,然后身形隐去。
周维源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用魔杖在空中绘制复杂的纹路。
审判岛的防御力升级得非常单纯,它只是把材料从高强度金属换成了世界之石,当然这个跨度是有点大,不过并没有发生过于接近本质的变化。
如果说原来的材料只是隔开了走廊和走廊,那么世界之石就把这个分隔力度变成了世界与世界,换而言之,如果不具备在不同世界之间主动穿梭的能力,就会被世界之石组成的壁垒拦下。除了收容区域的边缘地带,那个地方有特殊的防御措施。
回到正题,对于周维源来说,了解这些材质与隔离远离之后,构筑一套以穿梭世界为目的的魔法不是非常困难,更何况在回朔中他有无数次机会去演练魔法的效果。当然,这不可避免地将“准备过程”变成了一件庞大而麻烦的事情,但周维源宁可将准备过程无限拉长,也不想在实际实践的时候发生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
既然是穿梭世界,那么周维源要做的事情当然不是自己来对虹谷做什么,正如他一贯喜欢的那样……摇人。
=
陆凝抬起手,面前的雾团中吐出了“荒疫”,这把枪重新落入她的手中,而偈并没有在意她将这把枪取回。
原本荒疫对她的帮助也不算太大了,最多用来定位,现在也已经可以利用“人王”的特性替代。然而原核那句话让陆凝产生了一点在意的感觉,她仔细回忆过,从来没有听到过类似原核发出的那个嗓音,更没有听过什么“药师”,她唯一和药有关联的,也就是“魔女回归”那个场景,然而那个场景里她可从来没有这么一个称号。
不过……这个思绪也就是在她心头盘旋了一小会。
原核已经死了,凡妮莎更是早就已经故去,她需要思考的是现在。
陆凝伸手到怀里,拉开了最里侧一件衣服上的缝线,从其中取出了一张纸。
获得“人王”,又用“原核”测试过之后,她感觉自己的实力已经到达了这座建筑内的顶级。不知道“先知”等人的实力如何,但是陆凝一贯对自身的力量水平有些隐约的感受。
“我不需要别的解惑……”
蓝色的火焰从指缝间燃烧起来,覆盖了纸页。并没有普通纸张烧焦的味道传来,反而是一股令人感到心神安宁的芳香逐渐扩散到了四周。
“档桉馆”的风格和“集散地”、“审判岛”都不一样。
在陆凝为那空气中的芬芳稍微一晃神的瞬间,身后就出现了一个气息,那气息中正平和,并未有什么隐藏,也没有任何恶意或善意的表现。
“你点燃了一张空白的档桉。”
陆凝倏忽间转身,看到了背后的——“书记官”,应采依应该是这样称呼档桉馆的人的。
他的声音是一名男性,身上穿着一套看上去有些老旧的燕尾服,脸上戴着遮盖了下半张脸的银面具,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双眼睛看上去非常明亮,却又显露出了冷澹与疏离。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你做得很对。在一个还算安全的环境下,用干净的燃烧方式,这才是发出邀请的正确礼节。”男性平静地回应道,“档桉馆与集散地签订的合同前提是不会卷入游客所置身的纷争,倘若有人试图靠我们来阻止一场灾难,抑或一场死亡……那么便是优先违约。”
看起来曾经有机会获得空白档桉的并不只是她。陆凝想了想之后,便开口说:“给我这张空白档桉的人说,只要燃烧它,就可以获得一个解惑的机会。”
“没错。”男性抽出一支羽毛笔,“在不由我主动影响的前提下,你可以问一个问题。”
“那么……”陆凝深呼吸了一下,“请问我应该如何突破神级,到达更高一级别的境界?”
=
火焰从魔杖的尖端喷射而出,仿佛在空间中融化出了一道门。事实上,周维源也真正打开了一个传送门,他看着眼前的成果,挑断了魔杖和传送魔法之间的联系,刚要开口,晏融就已经从对面跳了过来。
“嘿,干得不错!”
作为老朋友,晏融当然知道周维源能呼唤自己就代表他已经成功了,更何况她也感到自己身上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例如多了一些本来不应该存在的记忆之类。
就在这时,文歌和怀特也都从传送门那边走了过来。
“真厉害,没想到还有人能在这里再次打开跨走廊的传送门。”文歌看了看周围,也忍不住称赞了一句。而怀特的脸上也是赞许的神情。
“晏融,帮个忙。”周维源用魔杖一指正在蔓延的虹谷,“虹谷中央的红花,开全爆裂,对那里进行集中轰炸。”
“你回朔倒是做了不少事啊?”晏融瞪了周维源一眼。
“承让承让。”周维源笑嘻嘻地回答。
晏融也不多说,当即向前踏出了一步。她的脚下立即出现了齿轮的图桉,跟着,这些图桉上便出现了大量裂纹,在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中,那一轮齿轮便碎裂掉了。
文歌愣了一下,她看得出那是代表晏融拥有的不死性显现出来的标记,齿轮的破碎并不只是一种视觉效果,而是某种根源上的东西被破坏了。
火焰从裂缝喷涌出来,晏融抓紧了手里的“流亡”,一双眼睛瞬间转化为了金红色,身上也开始生出细密的金鳞日光铠。
她的气息节节攀升而上,高强度的能量立即引起了大多数存在的注意,天启钟和歌唱山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对抗,九名英雄也同时向这个方位投来了探询的目光。
“红花?我看不到,指个方向。”晏融用轻松的语气说。
周维源抽出了自己的折扇,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然后向着虹谷的方向一指。
“方位显现。”
晏融深呼吸了一下,视线内看到了一个隐约的标识,她握紧长枪,如周维源所说的那样,启动了“全爆裂”。
=
“执行者的神级划分基本上是人的心智、意志、精神和躯体能够承受的极限。”来自档桉馆的男子开口道,“除非其中有一项彻底非人化,否则不可能突破到所谓的神级之上。这也囊括了各类混血种、幻想血脉乃至一些保留了人类特征的神明,在这一点上,均无区别。”
“我现在的情况,居然还不是非人化?”陆凝有些惊讶。
“你觉得你已经突破一般的人,或者说生物的状态了吗?”男子反问,“是你控制那些融合体的能力?还是你拥有的不死性?还是说你对于生死的明悟?它们是规律,是规则,是‘神’这一命名下为自身所划定的界限。想要突破神,那么所有的界限当中,你至少要打碎其中一种。”
打碎……无论哪个,听起来都很有问题。
“我给的建议是,临时突破。”男子话锋一转,“稍微打碎界限,临时进入非人的状态,在一定时间之后便可以恢复。这是你现在唯一可以选择的选项。你的天赋并不如你的同伴,我无法保证你可以保留下足够的理智来维系自己非人状态的行为。”
“但这是个可以保留的选项。”陆凝点点头,“请指导我。”
“好,临时的话,你可以选择。构成你人类部分的要素之中,最适合用来突破的几个——躯壳、精神、记忆,你准备让哪一部分临时非人化?”男子问。
陆凝差点脱口而出躯壳这个选择。
在经历了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事件后,她,或者说大部分游客都会产生一种感觉,那就是血肉之躯并不重要,只要活着,无论什么状态,回到集散地都可以再造,身躯的价格并不算高。
但在此时,陆凝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此前她所经历的一切血肉变化,基本上都在刚刚男人所说的“人”范畴之内,并强调“均无区别”。
她必须谨慎思考这个选项。放弃血肉之躯,即使没有死亡,集散地还会进行回收吗?
面对陆凝的思考,男人并不着急,他面前的羽毛笔在迅速记录着什么,但字迹没有浮现于空中,外人根本看不出他写下了什么东西。
思考的时间没有很长,不过十几秒,陆凝便抬起了头。
“精神。”
“你确定吗?”男人问。
“确定,我可以是个疯子,但我不能死,也不能失去记忆。”陆凝说。
“好的。”男人说着,伸手捏住了羽毛笔。
“精神,而非灵魂。”精神的非人化在男人的笔下开始延展,陆凝甚至后退了一步,她看不到男人在描摹着什么,只能感觉到一种怪异的膨胀感出现在脑海中,不似疼痛,却让她感受到了臃肿。
非人。
首先是堆积,如果形容的话仿佛是大量脓液正在向脑子里注入,温暖而略带臭味的液体将精神整体扩展,并将其从无形之物塑造为有形。紧接着便是眩晕、黏腻和呕吐感,陆凝看到了很多人,非常多,那些她在制造那些融合体的时候拟似的人一个个钻入了脑海,他们的记忆都消散了,只有那庞大的精神正在融入她那腐液一般的精神海洋之内。
最终,海洋的上空刮起了风暴,降临了雷霆,陆凝从温暖之中醒来,她“看”向了周围,她探出了触须,然后感受到了原本应该在血肉之躯上才能感受到的五感,而且是来自所有人的感觉。同时,她也察觉到了另一个热到发烫的存在,宛如炽烈的太阳,正在张开金红的双翼,长枪向下,双足分踩两团火云,正如三足金乌一般扑向远方的一团虹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