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冯·霍恩海姆？”格瑞说：“或者我该叫你何蒙库鲁兹。”

    他的掌心多了一个通体漆黑的人形黑影。

    homunculus，这个单词指的是欧洲炼金术师创造出的人工生命，也指这种创造人工生命的工作本身，也有瓶中小人的说法。

    这种概念最早出现的时间是公元前三世纪，由一位叫做斯佐摩的炼金术士提出。

    他在自己的笔记中记载了最早的人造人出现场景。

    一个被剑钉住的男人在经历过无穷无尽的痛苦之后，双目变成了血红色。

    这个男人呕吐出了自己的肉，那肉变成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小人。

    这小人站在男人的跟前，用牙齿撕下男人的肉，将其一口一口吞噬。

    一个人在经历过无穷无尽的痛苦之后，用自己的生命哺育出另一个新生命。

    这场景虽然怪诞却符合炼金术的平衡等价交换原则，从理论上来讲是可能发生的。

    而在那之前的炼金术，一般只会将无生命的金属人格化，而非创造出一个有自我意识血肉充盈的人类。

    其实在巫师之中也有类似的概念，选一个星期五，在黎明到来之前由一条黑狗刨出曼德拉草的根，洗干净后用牛奶、蜂蜜或鲜血喂养，它会完全成长为一个小人并忠诚的守卫着它的主人。

    瓶中小人天生就通晓各种各样的知识，格瑞知道，本世纪一名被炼金术士们叫做帕拉塞尔苏斯的瑞士医生就曾炼成成功过一个。

    那位医生是1493年生，此时尚且在世，他原本的名字叫做德奥弗拉斯特·冯·霍恩海姆。

    “你知道的真多。”那黑影沙哑的说：“不过，我同样也清楚你，该怎么称呼呢？徘徊于人界的孤魂亦或是匍匐在王女脚下的奴隶？”

    “呵呵。”格瑞轻笑一声：“那你呢？你现在又在当谁的奴隶？”

    据他的老师尼可·勒梅所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何蒙库鲁兹，无论他的形态如何变幻，每一任主人起无数个不同的名字，至始至终，都只有那么一个瓶中小人。

    严格来说，他不是被炼成的，而是被用献祭生命等价交换的方式召唤而来的。

    倒是非常符合基督教中魔鬼的定义。

    “这只是个交易，我只需要确保那个孩子顺利长成。”黑影说：“其他的可不归我管。”

    他停顿片刻，又开口道：“而且，这个地方，也算我曾经的家。”

    格瑞扬起眉毛，“你曾被召唤到这个房子里生活过？”

    “无可奉告。”

    黑影对着他挥了挥手，迅速溶解在空气之中。

    这个狡猾的家伙趁着格瑞再次出手之前飞快的逃跑了。

    格瑞倒是坐在柴火堆上没动，他的双臂撑在身后，以半仰倒的姿势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人，两条腿垂在柴堆旁慢悠悠的晃荡。

    大概过了五分钟之后，他开口道：“你都醒了，就别装了。”

    “......哈！”床上的凯瑟琳干笑一声:“我可不是故意偷听。”

    她一个鲤鱼打挺的坐了起来，一边揉着酸麻的胳膊和小腿，一边说:“谁让你们说话声音那么大！”

    “就是说给你听的。”格瑞坐直身子，正色科普道:“那个黑色的家伙感知到了那些受害人内心中最恐惧的东西，他几乎拥有你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神奇生物的能力。”

    “他是用的博格特的能力？怪不得我梦见有人当街抢钱袋......”凯瑟琳拍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将脑海中那些可怕的梦境拍出去，“先让目标恐惧，再乘虚而入吸取生命力?真是个天杀的坏家伙！”

    如果单单是博格特，那些巫师们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吓死。

    “我想是的。”格瑞说：“不过他只是一道保险而已。”

    “努米说谎了。”凯瑟琳的脸色沉下来，“按照他的话术，每个听他叙述的人都会默认他肚子里的东西是有自我意识的，但如果真是一个已经生出了自我意识的......伪神，又何须大费周章动用何蒙库鲁兹来保护，而且那片黑影从一开始就是随着努米的心意行动的，他才是那个黑色小人的真正主人。”

    “他们原本是想让王后吃下这枚蛋的。”凯瑟琳分析道：“王后怀孕，理所当然会生产，但是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怎么生？我们一开始都被他带偏了。”

    “你的意思是，那家伙口中需要成长的孩子不是肚子里那个？”格瑞听出了凯瑟琳的意思，“他们真正需要的是——努米彻底消化掉那枚蛋！”

    “如果我没猜错，那孩子一直都在演戏。”凯瑟琳说：“在那种环境长大，又能偷遍对角巷所有巫师店主的心理素质，怎么可能被我的一两句话吓成那样，他在骗取同情心并且拖延时间。”

    “可是我们杀不死何蒙库鲁兹。”格瑞噘起嘴巴，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难解的题，“不过他也杀不死我们。”

    他们都拿彼此没有任何办法。

    “我其实有点好奇，努米消化了那蛋之后，是会变成新的春日女巫吗？”凯瑟琳说：“他会保留自己的意识，还是单纯的借尸还魂？”

    “这可能得看哪一方的意志力更强。”格瑞也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最后变成意识的缝合怪也不是没可能。”

    天光乍现，夜晚即将结束。

    “笃、笃、笃……”鞋底与木质地板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凯瑟琳他们这间房的门口。

    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凯瑟琳他们还未听过的那首童谣的下半段：

    “从前我也有个家

    还有亲爱的爸爸妈妈

    有天爸爸喝醉了

    捡起了斧头走向妈妈

    爸爸啊爸爸砍了很多下

    红色的血啊染红了墙

    妈妈的头啊滚到床底下

    她的眼睛啊还望着我呢

    爸爸妈妈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然后啊爸爸叫我帮帮他

    我们把妈妈埋在树下

    然后啊爸爸举起斧头了

    剥开我的皮做成了娃娃

    埋在树下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