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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言不由衷
    暮色四合,神都城外的风裹挟着尘土和野草的气息,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最后一线天光挣扎着扒在西山。

    蜿蜒的土路、稀疏的榆树林,以及树林入口处那个按刀而立的身影,都涂抹上一层浓重的、铁锈般的暗红。

    乌鸦从树林上起飞,发出阵阵怪叫。

    陆孚。

    锦衣卫南北镇抚司指挥使,太平帝生父伴读发小。

    和贾环一样,侍奉三朝。

    此刻他孤身一人,像一尊被遗忘在荒野的石像,堵在了贾英一行进入树林的必经小道上。

    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微凸,深色的飞鱼服几乎融入渐深的暮色。

    唯有一双眼睛,神芒内敛,却直直钉在贾英身上。

    “回头吧,贾千户。”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平日惯有的,近乎慵懒的腔调。

    却像冰冷的铁片刮过众人的耳膜,让王熙凤下意识将巧姐往身后藏了藏。

    贾政脸色煞白,宝玉更是茫然中透出惊惧。

    贾英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尽,如同被冷水泼过的炭火,只余下坚硬冰冷的灰烬。

    他抬手,无声的将贾兰,巧姐等人挡在身后,自己则向前踏出一步,正好站在了陆与家人之间的直线上。

    他咧嘴,露出的却不再是往日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而是一种近乎猛兽吸气的动作。

    “陆爵爷,”贾英的声音同样不高,却异常清晰,“神都风大,出来遛遛弯儿。

    倒是您,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不在宫里伺候万岁爷,怎么跑这荒郊野地来喝西北风了?”

    陆孚的目光扫过贾英身后那一群惊慌失措的贾府亲眷,又在贾英那张平静的脸上停顿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情绪。

    他微微叹息,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心中暗想:“果真是天生的锦衣卫。”

    他没有回答贾英的问话,只是缓缓的、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将腰间的绣春刀一寸寸抽出鞘。

    “噌??”

    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暮色中异常刺耳。

    刀身狭长,在残余的天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寒芒。

    他没有摆出任何花哨的起手式,只是平平的抬起刀尖,遥遥指向贾英,动作简练得如同一个最基本的“刺”字诀,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职责所在。”

    陆孚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仿佛在执行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贾英瞳孔微缩。

    他能感觉到,身上那股磅礴的气势并非虚张声势。

    这不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拦截,而是真正的、带着杀意的堵截!

    他不再废话,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一把同样制式精良,却明显带着辽东锻造风格的短刀应声出鞘。

    “那就请爵爷,指点几招!”话音未落,贾英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疾扑而上!

    他身法快得惊人,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意懒模样。

    刀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凌厉的银线,直取陆孚咽喉!

    “叮!”

    火星四溅!

    陆孚手腕一翻,绣春刀精准无比地格开了这致命一击。

    两刀相撞,发出沉闷的金铁交鸣。

    巨大的力量反震回来,贾英手臂微麻,心中?然:好强的力道!

    然而,更让贾英心头疑窦丛生的是陆孚接下来的应对。

    按常理,这等高手,格挡之后必然顺势反击,或擦或斩,抢占先机。

    但陆孚却只是稳稳的架住了刀,脚下生根般纹丝不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透过交错的双刀,深深的看了贾英一眼。

    那眼神里有审视,同时,也是在催促他赶快出招。

    贾英无暇细想,战斗的本能驱使他手腕一抖,短刀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变招,刀尖绕过陆孚的格挡,斜斜抹向他的肋下!

    这一招刁钻狠辣,迅疾无比。

    陆孚的反应慢了半拍。

    他本该后撤步,或是拧身回防,但他只是微微侧身,绣春刀以一个略显滞涩的动作向下斜劈,试图封堵。

    “嗤啦??”

    刀尖掠过陆的飞鱼服下摆,带起一小片破碎的布料。

    贾英甚至能感觉到刀锋擦过对方腰侧皮肉时传来的微弱阻力。

    成功了?贾英心头一喜,但随即涌上的是更大的惊愕。

    以陆孚的身手,绝不该被自己如此轻易地突破防御。

    而且,对方在自己变招的瞬间,似乎本有更好的选择?

    贾英敏锐地捕捉到陆孚在刀锋及体时,身体有过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僵直,那不是被击中的慌乱,倒像是一种刻意的停顿?

    仿佛师父在给徒弟喂招。

    这诡异的交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陆孚似乎被贾英这招激起了“怒意”,低喝一声,绣春刀骤然爆发出凌厉的刀光,刀势大开大阖,带着风雷之声,如怒涛般向贾英席卷而来。

    刀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落叶,气势惊人。

    贾英精神高度集中,将家传武艺与他自己研究出的狠辣刁钻发挥到了极致。

    他身形如鬼魅般在刀光中穿梭腾挪,短刀化作一片绵密的银网,时而格挡,时而突刺,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虎口生疼。

    陆孚的刀法确实老辣雄浑,每一刀都势大力沉,角度刁钻,逼得贾英险象环生。

    但贾英越打越觉得不对。

    陆孚的攻势看似凶猛,招招致命,但总在关键时刻,似乎差了那么一丝火候。

    好几次,他的刀锋明明可以更快半息,力道可以更沉三分,足以突破贾英的防御造成重创,但他偏偏在最后关头,手腕或脚步会有一个微不可查的迟滞。

    或是在贾英拼死防御时,刀势会下意识地偏向非要害处。

    这种感觉,贾英已经逐渐明白。

    这种诡异的“留手”,在陆孚一次看似绝杀的“劈华山”时达到了顶峰。

    他高高跃起,绣春刀带着万钧之势当头劈下,刀光映亮了他沉肃的脸庞和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

    贾英避无可避,只得咬紧牙关,将全身力气贯注于短刀,横架向上!

    “?? ! ! !”

    震耳欲聋的巨响!

    狂暴的力量如同山洪倾泻!贾英脚下的泥土瞬间塌陷,双膝一软,几乎跪倒!

    他双臂剧痛欲裂,喉咙口涌上一股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