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坡。
元营。
汝阳王与儿子王保保兴致勃勃,谈论着王府里刚出生不久的小郡主。
中年文士垂手立在一旁,面带笑意,时不时插上两句嘴,其乐融融。
忽然,一骑兵士自西飞奔而来,边跑边急声喊道:“请求增援,前方发现周子旺部,请求增援!”
汝阳王闻言,神色一变,脸上立即被充满狂喜。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只要歼灭这最后一股部队,自己就能班师回朝,见到自家刚出世的小女儿了。
“传令,营地不用留人防守,全军出击,随我征杀叛军!”
汝阳王勒紧缰绳,回头对着营地咆哮一声,紧接着哈哈大笑两声。
一弯腰,双手抄起地上幼儿,稳稳地放在自己身前,锵地一声拔出手中长剑,剑锋指向天空。
“大军,随我来!”
说完,双腿用力夹下马肚,一马当先直接往西奔去,身后亲兵紧随。
大营内军士披甲握刀,翻身上马鱼贯而出,满天烟尘飞扬。
……
林中。
长久的厮杀最是消磨体力。
此时,常遇春弯着腰,长刀拄地,气喘吁吁,眼神冷冽地注视着身前元兵。
身后,梅剑和兰剑背靠着背,双手握剑,衣衫染血,同样戒备地望着周遭。
“还不走吗?”
常遇春有气无力。
他实力不如二人,砍到现在也早已没有力气,能支撑到现在全凭着一股不屈的战意。
可杀了这么久,二女口中的主人直到现在也没有现身。
他们主人不会见势不对,放弃二女自己溜了吧?
常遇春苦笑。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罢了,我常遇春受人之恩,便以命相报吧。”
常遇春摇摇头。
哗哗哗!
哒哒哒!
不远处响起一阵急促蕴含规律的马蹄声,朝着这里越来越近。
“不好。”
常遇春脸色大变,他长年沙场征战,对这声音自然非常熟悉,这是夹杂着轻步的骑兵,是元军的精锐部队!
“举盾,弩兵准备!”
一道隐隐有些熟悉的洪亮声音响起,常遇春定睛一看,装备精良的元兵簇拥中心。
通体棕红的战马上,一位身材魁梧,披着盔甲,怀里抱着个小孩的粗犷汉子正望着他们,右手高举。
“汝阳王?”
对于这个将他们击溃的敌人,常遇春自然认识。
敌人相见格外眼红,一想起昔日惨死在他刀下手中的兄弟,常遇春心中狂怒,望向他的眼神带着凌厉的杀意。
而此时骑在马背上的汝阳王似有所感,抬眸朝这里望了一眼,看到场中的常遇春,目光微凝,认出来人,嘴角浮现一丝不屑。
败军之将!
“保保,今日父王再给你上一课。”
汝阳王目光盯着场中,对怀中的稚子轻声说道:“对不同的敌人,要用不同的方法。”
说着,伸出右手指了指常遇春身前,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元兵尸体。
“瞧见他脚下躺着的儿郎了吗?”
七岁的王保保仰着小脸,顺着父王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地上躺着许多的尸体。
他下意识地咬着手指,奶声奶气地说道:“看到了。”
“嗯。”
汝阳王轻轻颔首,语重心长地说道:“他能杀我们这么多儿郎,足以说明他们这群江湖中人身手不凡。
对待此等强敌,莫要想着速战,需得慢慢撕咬,吞噬其气力,待到他们筋疲力尽。
再以恐惧吞噬其斗志,而丧失了气力与斗志,即使是在强大的敌人,在我大元铁骑之下也只有被屠戮的份!”
王保保若有所思。
紧接着,便听到身边的父王轻喝一声:
“弓弩手,上弦……”
他话音一落。
咔咔咔!
身边弩兵们掏出机扩,拉弓上箭,闪着寒光的箭失对准场中的常遇春三人。
“二位小心了,元兵的弓箭甚是歹毒,寻常的箭失都是棱形箭头,而元兵的箭箭头都带有倒刺,一旦被射中……”
常遇春目光凝重,口中向二女解释几句。
“多谢。”
二女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的压力。
以她们先天境的修为,又在林中,挡下一波弓箭还是可以做到的,但元军不可能只射击一波……
汝阳王望着场中三人,目露寒意,任何阻挡我蒙元脚步者,都得死!
“弓箭手,放……”
他语气平静而残酷,轻轻举起右手,口中的放箭刚说了一个放字……
忽听。
四周一阵萧声响起,曲调轻缓,悠扬婉转。
啊啊啊!
元兵惨叫声接连响起,马背上的汝阳王听着钻入耳朵的萧声,只觉得头痛欲裂,似乎有千万条蚂蚁在脑中撕咬。
“保保!”
汝阳王惊呼一声,抱着怀中幼子从马上跌落,不理会自己耳边涌出的鲜血,两只大手捂着儿子耳朵,强忍着痛苦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
一道身穿白衣,容貌绝伦的少年,双手横拿一根碧绿的玉箫,正轻声吹奏,从半空中一步步往下走。
“主人,主人。”
梅剑和竹剑目露惊喜,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将他护在中间。
常遇春双目陡缩。
他就是这二位姑娘的口中的主人?
竟能凌空踏步?
这是什么境界?
汝阳王五官扭曲,双目遍布血丝,死死盯着场中的萧易,强忍着痛苦,声音沙哑地问道:
“阁下是何人?为何无故对我等出手?”
萧易环顾周围放下兵刃,抱头蹲在地上,口中不断惨呼的元兵,心知差不多了。
于是,停下吹箫,手中一转,拿着玉箫双手负后,一双星眸朝汝阳王看去。
“无故?
前些日子,逍遥镖局送往武当的那一趟镖是你的人劫的?”
萧声消散,汝阳王头痛顿时减缓,双手揉揉太阳穴,看了眼怀中安然无恙的王保保,心中松了一口气。
儿子没事就好。
“阁下是逍遥镖局的人?”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亲卫,心中惊骇,望向萧易的目光满是忌惮。
不同于长在温室里的蒙元寻常王爷,他一路南征北战,为大元立下赫赫战功,对江湖中的事也所知甚多。
能凌空踏步而行,以一曲萧声造成如此动静,眼前的人至少是大宗师境!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见他所答非所问,萧易微微皱眉。
汝阳王凝眉沉思。
前几天,西域金刚门阿三给自己的信件上写的一桩事,他奉自己的命令追寻屠龙刀,的确在武当山下劫了一趟镖。
而眼前这个修为深不可测的人,明显是为了那趟镖来的,一时间,汝阳王感觉事情有些棘手。
老子让你找屠龙刀,没让你去劫镖啊!
“是,的确是本王府中的人做的。”
汝阳王硬着头皮承认下来,接着又飞速地说道:“但是,这一切都是下面的人私做主张,本王对此根本不知情。”
“是吗?”
萧易轻笑一声,摩挲着手中玉箫,似笑非笑道:
“既然王爷承认了就好,那接下来,不知道王爷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