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白不知这蛛网到底是何物?便不敢擅自行事,察觉出杜危炎尚有一息,便问起顾宁:“宁儿,这杜长老到底是何人?”
顾宁轻叹一口气:“杜长老在上一代弟子中,算是入阁最晚,师祖瞧他性格冲动易怒,本不愿收他,是叶护法保住了他,师祖这才勉强同意,之后杜长老便入了烈火一脉,杜长老深感叶护法恩情,哪里还会给叶护法抹黑,练功时比所有人都刻苦,师父经常说我们,要是有杜长老那么肯吃苦,也不至于这么弱。杜长老凭借勤奋,烈火一脉九层功法用了十年便成了,叶护法便将烈火一脉的长老之位让给杜长老,烈火一脉在杜长老带领下,也成了三脉实力最高的,我听师父说,那时候大家都认为能从师祖手上接下阁主之位的,只有我师父,叶护法和杜长老了,只可惜叶护法和花解梦的事闹开以后,杜长老为了给叶护法出气,赌上了烈火一脉,后来败给了汪震,烈火一脉算是没了。师父带着寒冰一脉去了倒瓶山,再没杜长老的消息,我虽是知道这些,可是我也没见过他。这也是第一次得见。”
裴书白看了看杜危炎,这个清瘦的老者如今哪里有长老的模样,宛若一位垂死之人,一想到如此重情义的杜危炎落得这般下场,对四刹门的怒意更甚:“宁儿,如今你得了陆阁主真传,雪仙阁上一辈的恩恩怨怨,都着落在你身上了。”
顾宁点了点头:“师父的仇,杜长老的仇,都在我心里。”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赤云道人吴昊冲了进来,见顾宁裴书白安然无恙,赤云道人这才放下心来,刚要开口又瞧见了杜危炎,便紧张起来:“书白,这怎么回事?”
裴书白道:“病公子舍了杜危炎,又布下这蜃气挡路,我们追丢了。”
赤云道人忙道:“我就说怎么他也在这里,原来是这样,先前听你师父提过,这蜃气好像是五仙教教主隆贵的本事,他也在附近?”
顾宁接言道:“嗯,应该是这样,病公子操控三人来此,除了熬桀爷爷、杜长老以外,隆贵教主应该也来了幻沙之海,我和书白跟丢他们,就是因为无色蜃气。”
吴昊环顾四周果然察觉出异样:“道长,你瞧那边。”
赤云道人抬眼一瞧,远处沙丘上一片楼宇光影若隐若现,不由得倒抽一口气:“我们也困在这里了?”
裴书白嗯了一声,轻轻叹道:“先前我们已经困在里头一次,只要找到八门方位中的生门,在生门处以气化形,先前便是找到生门之后,熬桀使出龙雀之翼吹散了蜃气,我们才得以脱身,眼下熬桀神识已经从顾宁身体里出来了,道长你若是能使出来,咱们也就出去了。”
赤云道人忙道:“书白你这不是说废话嘛!我哪里会什么龙雀功,更何况我连生门在哪也寻不见!这不是难为我嘛!”
四人无计可施,裴书白知道,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会越走越偏,既然赤云道人能误打误撞进来,说不定其他人也会过来。
果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远处楼宇光影登时消散,眼前隆起的沙丘瞬间崩塌,原本凹陷的沙坑眨眼间高高隆起,周遭景象又恢复到它该有的模样,赤云道人不禁感叹:“这无色蜃气还真不简单,竟将这地形地貌都改了!”
顾宁笑言:“不过是咱们的五感受到了蜃气影响,这周围的景象未曾变过,沙丘还是沙丘,沙坑还是沙坑,只是咱们瞧不出罢了。”
话音未落,公孙忆一行便来到面前,吹散蜃气的,正是熬桀。
顾宁乍一见熬桀,竟有些陌生的感觉,毕竟先前只是意识在自己身体里,真当熬桀站在面前时,顾宁还真就没敢认。
熬桀撇嘴怒言:“死丫头,怎么了?不认得爷爷了!”
顾宁笑道:“就是没想到爷爷会长这样。”
熬桀怒道:“怎么了?我不能长这样?就得长得都跟裴家兔崽子一样你才欢喜?”顾宁脸皮一红,下意识瞧了瞧裴书白,见裴书白根本没在听,当即对熬桀道:“不理你了!”
熬桀连忙换了副面孔,哄顾宁去了。
裴书白瞧见公孙忆身旁多了个人,那人身着四刹门的黑袍,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瞧着很是面生,更奇怪的是,师父和他说话之时一脸恭敬。
公孙忆见裴书白一脸疑惑,当即道:“书白,他便是天机先生。”
此一句宛如惊雷直入裴书白心中,自然更是疑惑,公孙忆当即解释起来,当裴顾二人追出去之后,四刹门弟子便对公孙忆等人进行围攻,这些弟子本就是四刹门的好手,无奈公孙忆、叶悬、莫卓天章寒落全都受伤,赤云道人吴昊也追花解梦去了,一时间哪里还有一战之力?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熬桀竟醒了过来,一出手便是一道龙旋,将四刹门弟子卷飞,待狂风散尽,独独剩了一名四刹门弟子,公孙忆还当这人实力不弱,竟能抵御熬桀的龙雀功,谁料熬桀忽然开口,直接点破那人身份,竟是众人苦苦寻找的天机先生。
公孙忆瞧那弟子一脸横肉,哪里有天机先生半点仙风?正迟疑间,忽然那四刹门弟子竟在众人面前蜕皮,那副肥硕身子只是一副易容皮囊,里头的人竟是一个少年。
熬桀冷笑不止,对那少年很是不屑,更是提到当年忘川禁地墓底地宫的事,六道被七星子围追堵截,退至忘川禁地,熬桀在墓地甬道抵御七星子,使出浑身解数却仍是免不了一败,虽是用元神出窍留下一缕神识,但也正因如此才在后来看清六道败亡的真实原因,七星子之中有一位天机子,此人洞晓天机可知过去未来,六道退守的地宫,早已被七星子布下北斗封印阵,六道封印在此,天机子早就预料到,故而熬桀对打败他们的摇光尚不气恼,而是对天机子恨得牙痒痒,即便是百年之后,天机子身上那股洞察世事的气质,就算是换了一千副面孔,熬桀仍是一眼认出。
那少年也不否认,只言机缘到了,便出来与众人见面,所有人都是一百个一千个疑惑,可那少年只说杜危炎有一段尘缘未了,便带着众人奔着裴书白的方向赶去,熬桀起初哪里愿意吹去蜃气,可偏偏顾宁也在里头,熬桀担心顾宁,虽是不情愿,但还是将蜃气吹去,裴书白一行人这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裴书白上下打量着那少年郎,眉如远山、目似朗星,又透着些深邃,哪里敢相信,便是他向四刹门说出了自己家的位置,也是因为他,裴家上下惨遭灭门。
那少年嘴角微扬,口中道:“裴书白,你心里想的事,我能回答你,只是我跟你说的答案,和你自己找到的答案,对你来说意义天差地别,还是先处理好眼前事吧。”
裴书白愕然当场,自己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瞧了一眼,心中所想便被对方说个通透,难不成他真的是天机先生,真的有洞晓天机的能力不成?也不知他口中的眼前事到底是什么?
此刻叶悬也已察觉到杜危炎身体里蛛网状的事物,不知此为何物,便对那少年言道:“小先生,方才你说杜危炎有一段尘缘未了,可他昏迷不醒,性命垂危,小先生若有法子,还请施以援手。”
天机先生笑道:“这个称呼别致,这幅身子不过是我易容所化,这小先生的叫法倒也贴切。”一边说一边蹲在杜危炎身旁,用手摸了摸杜危炎的头顶,点头道:“是了,这便是《鲁盘图绘》之中记载的千里经络图,这千里经络图说起来是一件神物,古往今来也只鲁盘一人有此神通造下此物,说是图画,却无半点笔墨,是用真气在人身上绘下经络图,自头顶百汇往下,有千横万纵之数,犹如经络一般,绘画之人再用真气于纸上绘下同样的图绘,只要坐在图绘之上,先前被画下经络图的人,不管行至天涯海角,其所观景色,所听声音,皆会传到绘画之人那里,鲁盘创造千里经络图之时,不过是一时兴起,当初公输派的弟子行走四方,往往一走数年也到不了几个地方,鲁盘深感人一世寿数有限,即便是不停的奔走,也看不完大千世界,故而创下千里经络图,当初公输派的弟子身上皆绘下经络图,每人也都带着图绘,如此一来,大家所见所听便为所有人共享,可到后来鲁盘渐渐发现此物带来的不便也非常之多,弟子们哪里还有私密事?于是鲁盘便将千里经络图列为禁术,收缴弟子的图绘,洗去身上的经络,可终归是自己创下的夺天工的神物,悉数毁尽实在可惜,故而将其用法留在《鲁盘图绘》之中。”
叶悬大吃一惊:“公输派叶某也有所耳闻,鲁盘神技在手,遭了天妒,正值壮年便与世长辞,所著《鲁盘图绘》被公输派后人争抢,传言鲁盘工艺神乎其神,用尽了公输派前后五百年的机巧,故而后人皆为碌碌平庸之辈,即便是得了《鲁盘图绘》,也学不会上头记载的神物,更别提造出来,再后来公输派人丁越来越少,彻底从武林销声匿迹,《鲁盘图绘》也下落不明,如果杜危炎身体里是小先生说的千里经络图,那也就是说《鲁盘图绘》现如今在四刹门病公子手中。”
天机先生笑道:“不错,只不过这千里经络图虽能共享所观、所听、所触、所闻,却并不能控人心智,杜危炎毫无自主意识,说出的话全是出自病公子之口,那便是不是千里经络图的作用。”
叶悬仍是不解,这一切自己闻所未闻,当即问道:“如果不是千里经络图,难不成还有其他比这经络图还要神奇的事物?”
天机先生摇了摇头:“并没有,只不过是病公子给杜危炎种上了噬魂蛊罢了,那噬魂蛊将杜危炎神智彻底摧毁,若无经络图操控,杜危炎即便是能动,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叶悬一阵心痛,抱拳道:“小先生有什么法子救他一救?叶某求你了!”言罢便就势一跪。
天机先生闪身一让,不受叶悬跪拜,开口道:“生死有命,天道循环,这也是杜危炎的命数,不过方才我也说了他仍有一段尘缘未尽,便是和你之间的事,我没有能力让杜危炎起死回生恢复神智,但咱们这里有人可以。”
叶悬精神为之一振,急忙问道:“还请小先生明示!”
天机先生笑着不说话,只用手指了指熬桀,熬桀正在逗顾宁,根本没去理会叶悬这边,忽而察觉到有人瞧向自己,连忙开口:“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只要不是我宁丫头的事,你们谁的事我也不理。”
顾宁一直听着叶悬和天机先生的对话,一听天机先生说熬桀有法子,立马想到当初钟不怨弥留之际,熬桀便使出一招回光诀,让钟不怨交代完遗言才离去,天机先生说熬桀有法子,恐怕说的就是这个,于是便对熬桀道:“爷爷,杜长老算起来是我师叔,您就救救他吧。”。
熬桀心中无奈,连连摇头,却也不说不救。天机先生又道:“这千里经络图除了绘图者自己洗去图绘之外,只剩一个法子,那便是彻底荡去真气,放尽周身气血,不过如此一来,也算是没命活,到底该如何选择,全凭叶护法自己定夺。”
叶悬心里一凉,天机先生这段话无疑给杜危炎判了死,荡去真气放尽气血,等于要了杜危炎的命,可现如今杜危炎被噬魂蛊摧毁了心智,体内又被绘上了千里经络图,就算不用回光诀,此生也只是这幅活死人的样子,一想到当年杜危炎为了自己为了雪仙阁不惜拼上性命的模样,叶悬心中便有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跟杜危炎说声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