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狱中的生活,比裴朔年想象中的要平和一些。
兴许是因为早就经历过了失去唐初露的痛苦,所以即便是面对着牢狱之灾,也没有了先前的那些挣扎,反而很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他以前追逐名利,想要站在金字塔顶端,想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现在失去了那一切,被困在这一小小天地之中。
他却释怀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变得没有任何意义的呢?
好像是他把唐初露关在自己的公寓里,不让她出去,试图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又试图打掉她和陆寒时的孩子时。
他发现他以前所做的那一切好像都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他把唐初露推开到一个他再也触及不到的位置。
他做错了一个选择,弄丢了所有的一切。
本以为自己可以放下来唐初露,到最后竟是被她远远抛下。
裴朔年每天能够思念她的时间并不多,也只有在晚上到熄灯时间时有一小段的时间,可以用日记写下他的反思,。
狱中的生活就是这样枯燥乏味,三点一线,但却给了他充足的时间让他来思考他的人生。
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还想拥有唐初露吗?
依然还是得想的。
但还有那样的执念吗?
说不清楚。
在监狱里的日子其实是可以有人来探望的,他想了想,能够探望他的人寥寥无几,除了他的姐姐之外,好像就没有其他的人了。
他的姐姐现在过得也不是很好,他这样的靠山倒了之后,她只能够过上最平凡的日子,打一份工或者是两份工,勉强维持的生活,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期盼着裴朔年出来了之后能够东山再起。
毕竟他们家之前落败的时候也是裴朔年奇迹般地又让她重回到了上流社会之中。
她一直对于裴朔年寄予厚望,但裴朔年看到她已经显出老态的脸颊,忍不住摇了摇头,“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吧,不用再来管我了。”
裴音媛一听,立刻就慌了神,“什么意思?
你不是在过几年就要出来了吗?
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我们再重新开始还是有机会的……” 裴朔年摇头,“你重新开始吧,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只是关几年,又不是永远都不出来了……”裴音媛说着,眼神忽然闪烁了几下,“我前段时间去找了唐初露,我以为凭你们两个的过去,她怎么也会帮帮你……” 她说着有些愤愤不平,“可是她竟然说这件事情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裴朔年听到唐初露的名字时,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亮光。
但听到裴音媛的话,又立刻低下头,“她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和她没什么关系。”
“但要不是陆寒时的话,你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唐初露现在过得多好!”
裴音媛的语气里面都带着愤愤不平,“她现在有那么爱她的老公,还生了个儿子,陆家那么家大业大的,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竟然还跟唐初露姓,真是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运气,你以前对她那么好……” “别再说这些了。”
裴朔年打断她,“我以前对她好吗?”
他的声音有些苦涩,“如果我对她真的好的话,她就不会离开我。”
裴音媛还是愤愤不平,“你对她哪里不好,你唯一一点就是有了别的女人,这算什么?
你的心还是在她的身上,再说了你后来都那么弥补她,她就那么铁石心肠?
分明你们两个以前那么要好,我都以为你们会结婚的……” “别说了。”
裴朔年的表情已经有些僵硬。
裴音媛这才停息下来,“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再坚持一下,等你出来之后我们东山再起,唐初露她不愿意帮,你就只有我了……” “姐,你以后好好生活。”
裴朔年忽然打断她。
他低着头,按着自己的眉心,“以后也没必要再来看我,就当你没有我这个弟弟。”
裴音媛瞪大了眼睛,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旁边的人说“探视时间已经到了。”
裴朔年直接起身,看了裴音媛一眼,“以后别再来找我,过自己的生活。”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裴音媛没有办法,最后也只能够黯然离去。
晚上,到了入睡的时间。
裴朔年闭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本来以为那些事情对他已经造不成什么影响,但他一闭上眼睛,面前全部都是唐初露。
他想到裴音媛对他说的那些话,说她现在过得很好。
她当然要过得好。
他心爱的女孩,他的心上人。
在他做了那么多错事之后,她当然要过得很好,他才能够安心。
但他安不安心对于唐初露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了,对她而言,他应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曾经爱过的人。
裴朔年苦笑一声。
至少他和唐初露也曾经爱过,但偏偏就是这个曾经,让他没有办法放下。
他分明能够把一切抓在手中,是什么让他走上了这条路?
每到晚上,当他这样责问自己时,心里面的情绪就一直翻涌不下,难以平息。
最害怕的就是遗憾,最害怕的就是后悔。
听说她现在也已经生了第二个孩子,陆寒时对她很好,好到让所有人都羡慕。
他本来应该放心,但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如果是他陪唐初露走到最后的话,他能够像陆寒时一样给她一切吗?
还是会在和唐初露结婚之后,压抑不住曾经的野心,又走上一条错的道路?
现在想来,裴朔年又有些庆幸自己早些犯错,早些放手。
倘若在一段婚姻里面给了唐初露绝望,那么对她造成的伤害就会更深。
他不是陆寒时,他远远没他那么无私。
就连他知道了陆寒时的所作所为之后,都愿意承认他才是唐初露最好的归宿。
可他还是不甘心,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再重来一次,他肯定会好好对待唐初露,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裴朔年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好像回到了当初在校园里的时候,唐初露还是属于他的。
她站在他的身边,看他一眼,眼睛里面全部都是喜欢。
他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走在校园外面的那条小路上。
在她成为自己的女朋友之前,他在那条路上经过,总会有女生来向他要联系方式,他都会冰冷地拒绝。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爱上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跟唐初露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好像所有的时间都是缓慢的。
他记得唐初露做的每一件事情,她的每一个表情,她认真地看着自己时的模样。
所有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可是最后还是把她给弄丢。
那本来是一段属于他们的记忆,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裴朔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陆寒时。
他突然记起来。
他曾经也是见过陆寒时的。
裴朔年忽然睁开眼睛,半夜惊醒,浑身都是汗。
对了,他记起来了。
陆寒时的确来找过唐初露。
唐初露跟他坦白过,她曾经和另外一个陌生男人有过一夜。
他表示不介意,他知道那样的情况很凶险,唐初露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幸运,所以从来不曾苛责她。
他以为自己是个理智的人,可以心平气和看待这一切,但心里却扎着一根刺,没有办法舒缓。
那个男人就是陆寒时。
他曾经回来看过唐初露,那个时候他和唐初露在一起,陆寒时只能够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还记得陆寒时似乎和他擦肩而过,他叫住了自己,向他问路。
裴朔年皱着眉头,拼命地回想陆寒时。
那样出众的容貌,他没有道理忘记。
陆寒时那天戴着鸭舌帽,可还是遮不住周身矜傲的气场,“同学,医学院怎么走?”
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有磁性。
裴朔年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一眼。
就他所知,医学院应该没有这号人。
他很高,气势逼人,哪怕是没有看清楚他的全脸,也能够感觉到他周身那股压迫人的气场。
裴朔年下意识给他指了路。
他似乎还有别的话想问,下一秒唐初露就远远从另外一个方向跑来,“裴朔年!”
她叫他的名字,对他笑。
裴朔年清淡的眉眼立刻染上一丝笑意,也忘记了身旁的那个男人,“我在这里。”
唐初露笑着朝他跑了过来,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牵起手,朝着这一条路走下去。
而陆寒时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眼里面是无尽的落寞。
裴朔年像是灵魂出窍一般看着这样的场景。
看着陆寒时孤单地站在一旁,眼底全是渴望,却只能强行忍住。
而他和唐初露牵着手,一直走了下去。
这仿佛是他幻想里面编织出来的一个梦境,如果现实是这样该有多好?
他忍不住想,可他永远只能够在幻想里实现这样的美梦。
裴朔年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
…… 很多年以后,他出狱,没有一个来接他的人。
那次见面之后,裴音媛又来找过他几次,无一例外都被他拒之门外,不愿意见她,她就再也没有来过。
没有什么人记得他,也没有什么人在意他。
他独自一人走在冰冷的马路上。
外面的世界早就已经变化成他不记得的样子。
但他还记得自己和唐初露曾经的理想。
他用身上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张机票,去了撒哈拉,成为一个无国界医生。
当他站在干涸贫瘠的土地上,遥望天空,想到唐初露时。
他只会在心里面默默地祈祷所有的天灾都降临到他的头上,只给她一生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愿她余生再也不要有任何的背叛与灾难,只有香气和鲜花。
如果有下辈子,他还是想要遇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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