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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赤发怪汉,弹指分金
    江湖,鱼龙混杂,能人无数,奇人也有,庸人最多,死人也不少,还有怪人;譬如品性奇怪,行为处事琢磨不透,正邪难辨;或者武功奇怪,兵器奇怪;再或者长相奇怪,凶神恶煞的丑八怪。

    前面几个倒还好说,品性藏内,武功藏身,这都是看不见的,兴许看见了就得要命,而这长相奇怪,明明是个人样,却偏偏把自己扮成不人不鬼的模样。

    就好像他们觉得说话的声音越大,别人就会越怕,装扮的越丑,别人就会忌惮一样;但苏青还是认为声音只是声音,长相只是长相,干不了实事,也改变不了什么,难不成死之前大吼一句,或是涂个朱面,扮个鬼脸别人就能饶了你?

    苏青实在感觉有些好笑,他抬手遮着眼睛,瞄了瞄西斜将坠的红日,又看看那九个怪人。

    这九个人,武功怎么样苏青不清楚,但丑是肯定的,不但丑,走路的姿势也丑;肩不动,腿不弯,身子似被人点了穴,一步一挪,像是关节都长住,血肉凝住,四肢成了木头,越看越怪,就好像埋了十天半月从土里挖出来的僵尸。

    丑极了。

    再看他们的长相,个个面无表情,长得怎么样先不说,可但凡谁僵着五官,瞪着眼睛,不哭不笑,就好像庙里泥塑似的,那绝对好看不到哪去。

    九人俱是麻衫赤发,脚上擦着泛黄发黑的麻鞋,左耳上还悬着个腕口似的金环,摇晃间泛着夕阳红光,一头火红的赤发,蓬乱如蒿草,根根竖起如戟,然后披散在肩上。

    他们不但有高有矮,也有老有少,走在沙土半掩半埋的石板上,脚底下带出沙砾滚动的声音。

    他们慢慢地走过长街,真就像是鬼来了一样,适才还热闹的街上,这会立马静了下来,孩子不哭了,大人不笑了,鸡不打鸣了,连狗都不叫了,街上就只剩——“刺啦……刺啦……”

    鞋底子拖地的声音,那声音听的也让人不舒服,就和磨牙一样。

    茶楼的伙计本来正在收拾着地上的茶壶碎片,这会索性撅着屁股钻桌底下去了,时不时探着脑袋偷瞄一眼,然后又做贼心虚似的趴下。

    “客官,您还是避避吧!”

    伙计见苏青还在那边喝茶,边吃着蜜饯,不由颤着声提醒道。

    “噗嗤!”

    可一声笑,却骇的伙计差点尿了裤子,然后猛的往桌底下缩,浑身颤个不停。

    茶楼里那些个先前盯着苏青看的人,一个个也都是连滚带爬,躲的远远的,生怕被波及,殃及池鱼。

    如果行走江湖光是瞧一眼对方的模样,便要退避三分,那等人家拔出刀是不是就得再退七分?那干脆待家里好了。

    何况,苏青看着这几人的模样实在有些忍不住了,这几个人狮鼻阔口,撅齿呲嘴,浓眉凶目,不光装扮奇怪,面容更是奇丑,偏偏还僵着脸,好像不这样,别人便不知道他们是恶人一样,而且走的还很慢。

    他的笑声很小,但在此时此刻却有些大,因为只有他一人敢出声,也只有他一人能笑的出来。

    一刹那,那十八只或大或小,或正或歪的眼睛全都望了过来,但有一样是相同的,凶光毕露,冷意森然。

    等看到苏青那张脸,他们的冷意更重了,凶光更甚。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他尝试过什么叫做嫉妒,而大部分人,最嫉妒的,就是别人拥有了他没有的东西。

    那张脸。

    那可真是张好看的脸,像是神匠以白玉雕成的玉像,鬼斧神工的技艺,塑出了凌驾于苍生之上的美态,剔透的血肉在晚霞的红光中闪烁着炫目的神华,两颗眸子像是乌色的琥珀,流转神迷。

    一颦一笑,都似能够人魂魄般,

    他们更嫉妒了,只觉得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好处全给了别人。

    最前面,也最中间的那人,兀的问道“你笑什么?”

    那人体魄雄壮,半敞着胸膛,一头赤发如狮鬃般垂落在肩头,塌鼻鼓眼,耳垂上带着一个金环,一扭头,金环便摇个不停,瞪眼沉声。

    苏青咽下茶,抿了抿薄唇,歪着脑袋,拧眉疑惑道“嘴巴长在我的脸上,我想笑想哭,难道还得给你说个为什么?何况是人就都喜欢笑,难不成我还要哭?”

    赤发大汉冷冷道“我问了,你就得说!”

    “呵呵!”苏青实在觉得有趣,轻声道“你敢向有权有势的人问为什么?”

    赤发汉子闻言,仿佛在心里思量了一下,又仔细瞧了瞧面前的男人,然后,他说“把他的舌头割下来,眼睛挖了,脸上再割几刀!”

    然后,剩下的八个人朝着长街尽头的“风云客栈”行去,只留下了个精瘦的赤发汉子。

    八个麻衣的赤发怪人,走到那间客栈门前,停下脚步,为首的人,随手摘下耳上金环,一挥手,“铛”的一声闷响,那腕口大小的金环便已横着嵌进客栈的石墙上。

    火星四溅,没入其中大半。

    第二人左手扯起肩上一束赤发,左掌轻轻一削,掌缘如刀,竟斩下一缕来,系在金环上,做好了这一切,他们扭头回望向茶楼,看向自家兄弟,想是在等他。

    “老九!”

    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八人豁然脸色煞白,神情狂变,僵硬木然的脸不再没有表情,看来还是装出来的,变得惊疑、惊骇、惊惧。

    因为等他们回身看去的时候,自家兄弟已经没了眼睛,也没了舌头,捂着脸,跪在地上,血水自指隙间淌下,好在他没死,只是疼的呜咽哀嚎,喉咙里卡着刀子一样,叫不出声来。

    除了这一切,他们还看见一条银光如灵蛇似的转瞬即逝,太快了,只在老九面前一卷一缠,眼也瞎了,舌头也烂了,脸也花了。

    八个人忽然不再一步一挪的走,他们已狂吼着掠了过来,像是八只赤毛狮子。

    边跑,已有七人解下了耳上的金环,攥于手心,借着前冲之势,遂有一人腰身一拧,脚底下转了个圈,手中金环已被其借着转身之力狠狠掷了过来,化作一道金光,在掠起的风尘里激起刺耳嗡鸣,直击苏青头颅。

    苏青吃着点心,看也不看,翻着手背抬起左手,不经心的朝着左侧的空气轻轻一弹。

    “啪嗒!”

    一个金环只似折了翅的飞鸟,直直落在窗外,然后在八个怪人遍体生寒,目眦尽裂中,四分五裂,断成数截。

    前一刻还在狂奔几掠的八个人,忽然不动了,像是真的成了泥塑,神情古怪极了,只剩下那个瞎了眼的汉子低低嚎着。

    直到苏青挥挥手。

    八个人才如蒙大赦的拖着瞎眼汉子,朝另一头奔去,赤发如火焰般在风中飞卷,很快,九个人已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可没多久,远处又有人来了。

    “驾!”

    急密的马蹄声,隆隆如骤雨,卷起滚滚烟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