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大雨。
雷鸣电闪,风起云涌。
“轰隆!”
一道凄白的闪电,仿若有神将屹立云端,持剑劈下,威灵大显,震慑人间。
街上行人俱是被骇的惶惶而惊,奔散远遁。
雨幕劲急绵密,雨势泼天盖地。
沁凉发冷的雨水,将这偌大京华,涂抹的一片灰黯。
快要入冬了。
这应该已是秋时最后的一场急雨,秋寒如剑,冷冽,且萧瑟,剑意如杀,所过之处,使之木凋叶枯,一片愁惨。
雷鸣不绝。
电闪不止。
照亮了人间。
连带着七条身影,也跟着一亮。
这七人,蓑衣雨笠,有的穿着灰衫,有的是蓝袍,有的是葛布素衣,但总而言之,都很旧,也很破,洗的发白,有两个还穿着草鞋,挽着裤脚,露出了一双饱经风霜,被磨光了汗毛,黝黑粗糙的脚。
沾满了泥泞。
这七人,都是老人。
他们就像是庄稼汉一样,挤在一个豆浆铺外的雨檐下,蹲着身子,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碗,喝着豆浆,吃着烧饼,低着头。
端碗的手有的肥厚,有的枯干,有的瘦小,有的残缺,但也有相同之处,那就是他们的掌心已没了掌纹,手背筋骨贲张,精练彪悍,虎口的老茧已像是生铁一样,坚且韧,一端碗,竟是带起一阵轻微质感的摩擦声,像是铁剑刮过石面。
而且,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柄剑。
但常人想要看见却是极难。
雨笠被他们压的很低,却也难遮掩那一双双几如实质,灿亮无比的目光,像是剑光,更像是能穿透雨笠,分开雨幕,望向长街的尽头。
而他们待的地方,则是在一个南北东西交错纵横的岔口。
“三合楼”就在不远处。
这里就像是一个分界线,分开了“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的势力范围,甚至还有看着已是覆灭,却总能伺机冒出的“迷天盟”旧部,以及“发梦二党”。
想当年。
苏梦枕与王小石连同白愁飞,就是在这里,同进同退,浴血破板门,恶战苦水铺,后结为兄弟,成就了一番大事。
惊神指出泣鬼神,红袖刀过不留痕。
挽留神剑怒出鞘,可挽功利难留人。
可到现在,苏、白、王三人,已只剩王小石一人独存于世。
而如今的“金风细雨楼”,大有一家独大之势,盖因总瓢把子,“青衣侯”苏青,已是在上月,位列三公,乃是当朝太保,天下闻之,无不震动,朝野震惊。
听说这月以来,天泉山下,不少达官显贵,无不暗中奉上重礼大礼,奇珍异宝,金银首饰,田产地契,那是数不胜数,他们都想要趁势巴结这位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位极人臣、如日中天的青衣侯。
但这样一来,却也把苏青推上了风口浪尖。
京中已有传言,蔡京与早“六分半堂”联手,培植,提拔雷纯,已达到制衡,约束“金风细雨楼”的目的,还有“有桥集团”亦是心照不宣,他们都不想看到有人坐大,而且比他们势还大。
而江湖上,也有变化,因为,王小石回京了。
谁都想知道,这位杀了元十三限,已成一代宗师、名震天下的人,会如何与这位一步登天的新楼主较量,又回碰撞出何等惊天动地的火花。
但现在。
这七个人。
便在等人。
而他们等的不是别人,正是苏青。
这一年的时间,后宫之中,赵佶宠幸的几位妃子,先后怀上龙种,这也是苏青能位极人臣的大部分原因,加之太子年幼,气虚体弱,自苏青位及三公之后,便时常进宫以自身奇能替其医治,如此,自是愈发的深受宠信,连蔡京也只能眼红。
如此,就更是惹人嫉恨。
而这七个人。
是来报仇的。
为他们的徒弟、门人,七绝神剑报仇。
这七人,也有个外号,叫作“七绝剑神”。
并非自夸卖弄之言,因为他们都有资格,这也是天下公认的。
更因为这七人联手,就算是当年的元十三限、诸葛正我,天一居士也难以应付。
哪怕他们胜了,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其中,元十三限更是险些丧命,可见其“剑神”之称,当真盛名无虚。
而这七人,尽管负伤落败,却也都全身而退,而后,归隐山林,他们每个人又都收了一个弟子,一脉单传,唯一的传人,这便是“七绝神剑”。
可现在,他们寄予厚望,虽为师徒,却已亲如父子的徒弟,全都死在了一个人的手里,苏青的手里。
那夜之后,江湖上只流传出一个“青龙会”大龙首的人物,他们七人几乎遍寻江湖,却始终不得线索,唯有蔡京暗中以密信告之,如此,这七位退隐的剑神,才踏足京城这个龙潭虎穴。
誓杀苏青。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光他们要杀苏青,其他人,诸如“太平门”、“蜀中唐门”、“妙手班家”、“岭南老字号温家”、“江南霹雳堂雷家堡”,还有洛阳温晚的女儿温柔,更是联合了不少“七大寇”的好手,高手,他们都想杀苏青,为了苏梦枕。
也同时因为这一年来,苏青在江湖中人眼中已如蔡京一流,奸臣,权臣,祸国殃民,断不可留。
当然,京中各势自然也不会例外。
很多人都想杀他。
“来了!”
突然,一个雨笠先是一抬,抬起了一张干枯老脸,还有两道冷芒,如电闪雷击,射向雨幕,望向从皇宫方向,赶过来的一驾马车。
不知何时,像是早已商量好的一样,街上的摊贩行人,此刻,都已无声无息的散了去,偌大的长街登时显得空旷冷清,饱含肃杀。
两道冷芒方一抬,余下的十二道冷眸亦是齐刷刷的跟着抬了起来。
他们起身,堂而皇之的朝马车走去。
雨很大,雨势急,人间仓惶,一圈圈水花在他们脚底溅起,而后又被大雨冲溃。
两旁的店铺中,同样也多了很多目光、视线,这些人尽管所属势力各不相同,但如今,他们却都能因一人而同处一室,只为刺杀苏青。
“叮铃铃——”
雨中响起一阵玎啷脆响,动听悦耳,为这绵亘哀愁的雨幕,增添了几分生气。
马车赶了过来。
朴素无华的马车,简简单单,根本不像是达官显贵的车驾,但却不疾不徐,慢慢悠悠,像是游玩观景般,匀速而来。
“哒哒哒——”
匹枣红色的马匹迈着蹄子,在青石板上敲出一连串的声响。
赶车的马夫是个少年人,稚嫩而黝黑的小脸本是在笑,仿佛赶这辆马车是他这辈子最荣幸的事,笑的合不拢嘴,可当看见那七个木桩一样,伫立在雨中,拦住他们去路的蓑衣雨笠的身影后,他突然下意识吸溜了一下淌出的鼻涕,小脸绷的很紧,眼中透着紧张。
“怎么了?”
马车里响起一道轻淡温和的嗓音。
少年嗫喏道:“前面有七个怪人挡着路呢!”
马车里的人忽一笑。
“呵呵,今儿这雨,可真大呀!”
“侯爷,咱们要绕开么?”
少年挠着头,有些听不明白。
“不用,赶上去吧!”
车里的人淡淡道。
“哦,驾!”
少年挥鞭赶马。
直赶到离那七个怪人只有十来步距离的时候,他才壮着胆子道:“你们快让开——”
“苏青何在?”
中间一个怪人忽冷冷的问。
少年哑声,马车里则是响起了声音。
“苏某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