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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使遇刺,整个东京城,顿时炸开了锅。
皇帝以及满朝文武,惊得面无人色。大宋朝对辽人的恐惧,早已刻在了骨子里。边境稍有风吹草动,朝廷立马寝食难安。不见对河北防御,无论费多少钱粮,也不敢懈怠半分。
辽人对大宋,从来颐指气使,予取予求。为了保住和平,大宋君臣每每伏低做小、花钱免灾。此等做法,更滋长辽人气焰,动辄以武力相威胁。但是很无奈,辽人的威胁无不奏效。
辽使在东京遇刺,可想而知,大宋朝廷会被吓成什么样子。抓不到凶手,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交代,那就等着辽国的怒火吧。
皇帝当即下诏,令神卫军封锁城门,协同开封府一起,限期捉拿凶手。更派出朝廷重臣,安抚辽国使团。此时的赵祯,只想用尽一切办法,将此事的影响,压制到最小。
但是辽人,完全不给面子。信使已快马北去,想来不用几日,辽国皇帝的态度,必将雷霆一般传来大宋。
“庞卿,此事当如何应对?”赵祯心事重重。
“官家勿太过忧虑,保重龙体要紧。”庞籍躬身说道,“辽使被刺一案,开封府正全力追查,不日定当告破。”
庞籍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完全是避重就轻。照庞籍判断,这件事来的太巧,充满阴谋味道。他从去年开始,一直负责与西夏和谈事宜,扯来扯去多半年,也没谈出一个章程。
不是谈不成,而是辽国从中作梗。
辽国最不愿见的局面,就是宋夏和谈和解。宋夏之间,只有打的不可开交,辽国才能左右逢源,获取无数利益。所以派出使者,强行干涉宋夏和谈,明里暗里,小动作不断。
和谈步履维艰,但无论西夏还是大宋,都打不动了,只想早日结束战争。大宋虽略占优势,但是钱粮消耗巨大。钱庄的借贷,已经抵押了数年赋税。再打下去,朝堂撑不住了。
西夏消耗更大,本就是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想着攻入大宋,缓解国内形势。但如今丢城失地、大败而回。国内更是物资匮乏、物价飞涨,杀官造反之事,一波接着一波。
这一次,李元昊下了决心,不在坚持索要银、夏二州。而是提出开放两州,设立榷场,宋夏百姓自由贸易。
为了表示诚意,李元昊上表称臣,并愿将爱女明珠郡主,嫁给大宋皇子为妻。丰州城做为嫁妆,一同归还大宋。
为了此事,他的亲叔叔拓跋文贵,亲赴东京和谈。
这样的条件,大宋足可接受。甚至,赵祯已开始琢磨,让哪个皇子与西夏联姻。偏偏就这节骨眼儿,辽国使者被刺。陡然间,大宋天空蒙上一片阴霾,一个处置不当,战争就可能爆发。
到那时,西夏是交好大宋,还是帮着辽国?赵祯不敢想。
庞籍很想说,这是辽国的阴谋。但是,这话说出去,有人能相信吗?为了破坏宋夏和谈,辽国舍掉一个使臣?关键是,刘六符不是普通使臣,乃辽国北府宰相刘慎行之子。
刘慎行位高权重,对这样的计划,岂肯答应?
庞籍左思右想,只觉其中扑朔迷离。越发不敢,轻易的对此做出判断。为今之计,越快抓到凶手,对大宋越是有利。但是,凶手敢行刺辽使,定是谋划周全。想抓到?怕是不容易。
赵祯有些疲惫,挥挥手,让庞籍退去。
最近不知怎的,赵祯总是犯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传了御医来看,也说不出个一二,只能开些温和补药,慢慢的调理。但赵祯的感觉很明显,精神在抽离身体,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已是十五了么?”赵祯透过窗户,看见了夜空圆月。
“官家,明日就是中秋。”内侍小声回道。
“中秋了。”赵祯好似感慨,又似伤怀。慢慢的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儿,仰头看着皎洁圆月。他想起了最兴来,八月十五,正是儿子的生日。这个不安分的小子,让他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气恼的是,他竟不遵圣旨,赖在外面不肯归家。心疼的却是,他小小年纪,屡遭磨难。总是生死之际,在血与火中搏命。一步步成长起来,现如今,竟成了带兵的将军。
赵祯的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他眯起眼睛,似乎已经看见,那个惫懒小子,正骑在马上,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赵祯眼角湿了,他从未有这一刻,明明流着泪,却如此开心。
“和叔回来了么?”良久,赵祯问道。
“回官家,还没有。”内侍小心的答道。
陈景元离开皇宫,去河北查一件大案。已经半个多月,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河北之地,驻扎着几十万军队,日夜防范辽国。无论耗费多少钱粮,朝廷也不敢裁减兵员。
但是不久前,河北走马密报,云翼军异动。这个消息,真是石破天惊,令赵祯寝食难安。屯戍保州的云翼军,不是普通军队,曾经隶属天策先锋,是宋辽边境最前线的部队。
从太祖时代,云翼军就是能征善战、功勋卓著。为了犒赏他们守边的功劳,太祖定下规矩云翼军只要出巡边境,俸禄以外,另有高额的奖赏。这一项“特别费”,数十年来,从未变过。
云翼军异动,赵祯难以相信,又不敢不信。密报中称,云翼军异动起因,乃与转运使张昷之,因“特别费”之事起了冲突。所以调查这事,不能用文官,也不能用武官。
用文官,指定打压云翼军;用武官,震慑不住张昷之。
但是,河北边防重地,又不能不闻不问。若云翼军真有异心,所谓边防,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数十万人乱成一锅粥,辽人岂会不趁势杀过来?到那时,大宋将面临亡国之危。
没奈何,赵祯派出陈景元,赴河北查清真相。
“多事之秋啊。”赵祯轻声自语,转过身,向桌案走过去。还有无数的奏折,正等着他批阅。刚一迈步,陡然一阵眩晕,眼前变的模糊。不及多想,已软软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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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洛阳,冷暖得宜,美不胜收。中秋临近,满街满巷秋花如海,香气扑面。红白黄紫,各有妖娆。待上了灯,烛影轻摇,愈发显得流光溢彩。氤氲朦胧,恰如仙境也似。
天色将晚时候,尹端等人回到了洛阳。与于飞相见,自有一番欢喜。这一段小插曲,虽没造成大的伤害,但事后想想,也足够惊心动魄。好在,有亲卫保护,已转危为安。
于飞倒是没想到,其中还有曲折。尤其是图朵的出现,更让于飞诧异万分。这个小丫头,竟到了中原?一霎时,曾经与图朵相处的一幕幕,全都跳出了记忆,恍如昨日。
“殿下,何时认识的西夏郡主?”秦红英很好奇。
“那个,那个,在夏州。”于飞说着,就想逃开。他知道,秦红英对这件事,定要寻根究底,问起来没完没了。
“别跑啊,说,那个狼牙怎么回事啊?”
“什么狼牙?”于飞顿时头大。
“阿芷亲眼所见,狼王的狼牙啊,足有四寸呢。”
“没有的事儿。”于飞坚决不承认。
“人家还要去商洛,找你呢。”秦红英怪腔怪调,戏谑的看着于飞。在她眼里,于飞这个小家伙儿,竟还会害羞了。这个发现,可是让她大感意外,越发起了探究之心。
于飞终于招架不住,天魔步一脚踏出,落荒而逃。
毕竟,他的身体里,藏着成年人的灵魂。图朵的情意,于飞看得懂,也感受的到。此时,听闻图朵的消息,竟莫名的,感觉到一丝欣喜,很有些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刚躲进书房,不容喘口气儿,亲卫紧追而至。
“禀报殿下,狄知府求见。”亲卫说道。
“快请。”于飞连忙说道。
不大功夫,狄棐被引进书房。其实,狄棐的来意,于飞大概能猜到。一路提刑官,还在他这里押着呢。虽说事出有因,但总这么不明不白的关押着,确实说不过去。
“殿下,老臣有事相求。”狄棐姿态很低。
“可是庞斐之事?”于飞也不绕圈子,单刀直入。
“正是此事。”狄棐抱拳说道,“庞斐私动刀兵,陷害抓捕无辜之人,确实有违律法,下官必据实上奏官家。然而,殿下监禁一路提刑,此事大有不妥,恐遭言官弹劾。”
大宋朝皇子,虽身份尊贵,但毫无实权。有明文规定,皇子不得插手朝廷事务。一旦违背,立刻就会遭到严厉弹劾。所以说,皇子的身份,就是一个摆设,根本没人当回事。
监禁庞斐之事,若传回京城,必然炸锅。于飞不知厉害,但狄棐却心急万分。如今多事之秋,争储已刀光剑影。于飞的处境,怕是艰难无比。再授人以柄,岂非雪上加霜?
“那好吧,庞斐交给狄知府处置。”
狄棐心情一松,颓然坐下。此时,才感觉自己,已满头是汗。好在,小皇子听得进劝谏,没有一意孤行。不然的话,狄棐真不知如何收场。稍缓了口气儿,狄棐匆匆告辞。
洛阳事已毕,该回京城去了,于飞想着。
当即,于飞下令在院子里,摆下七八桌酒宴。
既是压惊,也是赏月。
今日已是八月十四,明天就是中秋节。但是,于飞不愿再等,明日就要赶路回京。今日酒宴,就当是过节了。
几十人挤在一处,当真热闹。甭看韩狗儿几人,身上都有不轻伤势,照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混不在意。用他们的话说,该死鸟朝上,有酒大碗喝。不一时,已闹起酒来。
隔着一道帘子,是一群女子。秦红英、卢芳,还有卢芳的一众女兵,嘻嘻哈哈笑闹起来,一点不比亲卫们差。但是一群女子中间,阿芷却是低垂着头,闷闷不乐。
阿芷的事情,于飞已经知道。但是,和谋逆案扯上了关系,想要脱罪,几乎是不可能之事。皇朝对于谋逆案,从来格杀勿论。只有杀错,从无放过。或许,唯一的希望,就在于飞这里。
“阿芷姐姐,不用伤感。”于飞安慰道,“莫非忘了?我的爹爹可是皇帝,我去求他,定然可以赦免姐姐。”
“真的么?”阿芷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
“当然。”于飞呵呵一笑。
“小女子拜谢殿下大恩。”阿芷情难自已,扑通跪倒。
“快起来,快起来。”于飞忙说道。
阿芷心事解脱,娉婷立起。梨花带雨,转眸灿然一笑。阿芷不愧花魁之名,倾城之美足令百花失色。即便是女子之身,也难免被她美貌所迷,痴痴瞧着,筷子掉了仍不自知。
“阿芷愿为殿下歌一曲。”阿芷轻轻说道。
“好啊,好啊。”卢芳等人大声叫好。
“不急,不急。”秦红英一抬手,说道,“殿下数年前,曾作一夜鱼龙舞之句,天下传唱。此句之后,无人敢作元夕词。”
于飞顿时一抚额头,心道,完了,又得抄书啦。
果然,秦红英接着说道,“不如,殿下再作一首中秋,让阿芷妹妹唱来,想必是相得益彰,岂不美哉?”
“好。”院子里,一下热烈起来。不等于飞答应,早有人跑进书房,取了笔墨纸砚来。一众女子,这个抢着铺纸,那个抢着磨墨,呼啦一下,把于飞围在当中,热切切的盯着他。
“好吧。”于飞接过毛笔,作势沉吟。到了这个时候,不写是不成了,但是写哪首呢?于飞一抬头,正瞧见天空明月,登时想到了一首千古名篇。哈,这个时候,苏东坡还不满十岁呢。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一首水调歌头,阿芷唱的凄艳绝丽。歌罢,犹难自已,竟是痛哭失声。她的心神,陷入词句意境之中,无法自拔。恍惚间,已迷失在清冷的月宫,一年复一年,一年复一年。
正所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她以为,自己放下了赵宗咏,谁知一曲新词,击溃了她的心防。在她的心底深处,爱意缠绵,又何曾有一日,真正的放下?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秦红英轻声念道,双眼泛红。她想起了那些年,自己孤身一人,四处找寻陈景元。十年,她找了整整十年,天南地北,找遍了整个天下。那得是多深的相思,才能承受无望的煎熬?
不远处,卢芳仰望着明月,已是泪流满面。
人说相思最苦,一曲水调歌头,触动了所有人的心事。
月上中天,酒宴散去。
于飞神情郁郁,久久难以入睡。索性出了屋,飞身上了房顶。大字一般躺在房顶上,望着一轮明月,怔怔出神儿。此时此地,没有人知道,明日十五中秋,正是他的生日。
于飞犹记得,他来到这世上,第一次过生日。她的阿娘,一大早起来,煮了十二个鸡蛋。每个鸡蛋上,都画了一个生肖。那是他前世今生,最刻骨的记忆,最温暖的记忆。
阿娘不会忘记,明日定早早煮了鸡蛋,一笔一笔,勾画十二生肖。这些事,她都是亲手做,不会让旁人插手。一霎时,于飞好像看见了阿娘,正温柔的笑着。
于飞也想对阿娘笑,但眼泪却涌出了眼眶,不由自己。
他想阿娘,一刻也不愿再等。
心思一定,于飞翻身下房。进了屋,快步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京城见”三字,出房直奔马厩。玉狮子瞧见于飞,顿时摇头晃脑很是兴奋,一个劲儿,往于飞怀里拱。
“走,咱们回家去。”牵着玉狮子,轻轻出了后门,于飞翻身上马,直奔东门而去。他要独自一人,连夜赶去京城,一大早,出现在阿娘的面前。想来,阿娘定然惊喜万分。
月夜的原野上,一道流光直向东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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