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京师有民谚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着几座城。
在开封城的地下,修建有非常发达的排水系统。埋在地下的还有战国时期的古城,沟渠纵横、四通八达。但这里也是一个藏污纳垢、无法无天的黑暗世界。里面藏着数万无家可归的贫民,也多有杀人亡命之徒。这里自成产业,黑势力横行。这里被叫做无忧洞。
无忧洞里有鬼矾楼。京师地域有多广阔,鬼矾楼就有多大。里面养着无数的凶恶之徒,操持着京师黑道的买卖。每年都有无数的孩童和花季女子,被或拐或劫,拖进了无忧洞,沦为鬼矾楼赚钱的工具。
官府拿这帮匪徒无奈。一旦清缴,匪徒往洞里一钻,顷刻间无影无踪。兵一撤,这帮人又钻出来继续为害。而且,官府也没有彻底清缴无忧洞的动力。不说黑道每年的孝敬,就是生活在洞里的数万贫民,解救出来如何安置?鬼矾楼也很识相,从不对官宦人家的子女下手。这也是官府能够容忍这法外之地的原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无忧洞也不例外。鬼矾楼只是泛称,里面势力无数,争斗从未停止过。因为巨大的黑暗利益,甚至有官员、商贾参与其中,扶持、控制着一个两个的黑道势力。
谭钰已经在无忧洞里住了快半年了,污浊的空气已经没有刚来时那么刺鼻。眼前的菜肴很精美,是从矾楼专门买来的,酒也是好酒,闻着就让人馋涎欲滴。服侍他的妇人已经换了好几拨,却没有能让他满意的。这些个妇人身上总有一股子难闻的气味,洗再多次也没用。
他早得到了消息,他的家被大火烧了。侍妾和雇来的下人却莫名其妙的被抓了。他想不通是为什么,但是感觉心惊肉跳。缘起却是去年春天,在广南贩货时认识的江子甫,谭钰回忆着。
江子甫是一家大商行的管事。一次饮宴,七八人喝的痛快,就开始天南地北的瞎聊,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天下毒物。谭钰却是在广南蛮部见过一株奇草,当下就说,“汝等所说之毒不为奇。在下曾在蛮部一座寨子里,见过一株奇草,结着紫色的果子。银针测之无毒,但是服下汁水,一时三刻浑身抽搐,发狂而死,根本查验不出。”
众人大叫“真是奇草。”说过撂过,接着饮酒。谁知第二日,江子甫却是找上门来,声称愿意收购这种奇草,出价五十贯一株,要五十株,但是要送到京城养活才行。
谭钰本就住在京城,到广南不过是贩货,顺路带点草回去,也不会占地方。几株草而已,白得一笔巨利。谭钰心中暗喜,立时答应。当天就动身去了蛮部,找到相熟的朋友,进山采摘,耽搁了数日,才凑齐了五十株。用泥土包了根,一路小心翼翼,送到了京城。
可惜,五十株草运到京城栽下,只活了一株。江子甫倒是大方,按照五十株给了二百五十贯。
到了秋天,结下的果子被江子甫全数带走,吩咐他把草烧掉。到此时,谭钰终于感觉事情不太对劲了。
此后数月,谭钰过得提心吊胆,但一直平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直到年前腊月,他突然被一帮凶神恶煞带到了此地,从此再不见日月。
谭钰一边惶惶不可终日,一边又觉得还有侥幸,毕竟只是关了起来,并不是杀人灭口。在此地,吃喝都有人送来,女人也不缺,就是不能离开。
“唉。”他叹了口气,幸好浑家和孩子都在老家。被抓起的都是在京城置办的侍妾,什么都不知道,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谭钰心里充满了后悔,真不该贪那点钱财,导致自己如今成了丧家之犬。
正在惆怅,洞口的小门“吱吖”一声被从外面推开。谭钰扭头一看,却是相识的江子甫施施然走了进来。
“谭兄,别来无恙。小弟这里有礼了。”
“江兄。”谭钰站起施了一礼,心里有着畏惧,不敢多言。
“这些日子让谭兄受委屈了。”江子甫在对面的小凳上坐下,看着依然站着的谭钰,眼神一扫,示意其坐下。接着说道,“前段乃非常之时,为了谭兄的安全着想,乃不得不为之。还请谭兄见谅。”
“受些委屈倒是无妨。只是,江兄,小弟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现下就可以出去。只是,”江子甫话说一半,拉长了腔调。
“只是什么?”谭钰急问。
“只是谭兄要换个身份,谭钰这个名字却是不能再用了。”
“这样啊?”谭钰有些茫然,一时无法作答。换个名字身份倒是简单,但是老家的浑家孩子怎么办?宗族亲戚怎么办?都不认了吗?孤零零一个人漂泊在世,与孤魂野鬼何异?
“谭兄不必烦恼。如今有位贵人,却是看上了谭兄经商的才能,欲委以重用。只消过得三五载,大事抵定,谭兄自可恢复本来姓氏,与家人团圆。”
“江兄所说大事,不知是何大事?”谭钰狐疑。
“呵呵,呵呵。”江子甫只是呵呵笑着,却是不肯说。
“那能否告知在下,是为哪位东主效力?”
“谭兄,你可知,我一旦说出那位贵人,事情就再无转圜。”江子甫眼神猛地变的狠厉,一字一顿,“要么生,要么死。”
谭钰多年行商,闯南走北,见多了世面,心里灵透。知道话到此时,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那位贵人所行之事虽猜不出,但必是掉头的买卖,生生死死只在一瞬间。华山自古一条道,拼一把,或许还能博个富贵。
心思想定,立即站起身向着江子甫深深一揖,郑重道,“多蒙江兄看重,谭钰愿供驱策,万死不悔。”
“哈哈,好。谭兄,你我都是为贵人效力,日后还要相互照应,共谋富贵。”江子甫哈哈大笑,站起身拉住谭钰说道,神采飞扬。
谭钰江湖老道,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是根本不再询问。一旦认定一人,完全表现出刀里火里,一往直前的态度。这番做派让江子甫暗暗点头,果然没有看错,谭钰是个人物。
“谭兄且在这洞天福地稍停两日,等小弟打点关节,为谭兄办好新的身份,定亲自接谭兄出去。”
“谭钰听凭江兄安排。”谭钰抱拳躬身,已是把自己视为属下。
皇宫里,端午日的热闹,被皇帝削减宫中用度的诏命冲淡了许多。这意味着很多內侍宫女的财源被裁掉了,当然高兴不起来。皇帝用的少,采购的就少,折损的就少,能上下其手的地方当然也会少。
当然,于飞的吃喝是少不了的。所以他毫不关心,只是催促抱着他的宫女走快点。
他要去坤宁宫看热闹。因为御厨的老大,御厨使杨世海就跪在坤宁宫门前,让皇后给他一个说法。
于飞听得稀奇,小小御厨使找皇后要说法,当真以为老赵家都是好说话的吗?纵然是已故章惠皇太后的弟弟杨景宗的儿子。
可曹皇后是什么人?母仪天下的皇后,开国名将曹彬的孙女,是可以轻侮的吗?
只是,已故章惠皇太后的弟弟杨景宗的儿子是谁?
于飞的消息都是听来的,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他根本不知道已故章惠皇太后的弟弟杨景宗的儿子是谁?又代表着什么。只是稀里糊涂的凑上去看个热闹罢了。
到了坤宁宫门口,果然看见一个绿袍的官儿,梗着脖子跪在门前。几名內侍在旁边站着,似是要劝他起来。
宫女不敢随意进坤宁宫,放下于飞立在一旁。于飞却不在意,自己溜溜达达的就往里走,坤宁宫的內侍宫女也没人阻止,由着他进了坤宁宫。
进门是一条廊道,顺着廊道走了几十步,就看见了皇后见客的大厅。厅里坐了不少人,估计是众妃嫔吧,都是来瞧热闹的。
苗氏看见了他,张了一下嘴忙又闭上,转头给身后的宫女使眼色。
宫女出来领着于飞悄悄的走到苗氏跟前,还未说话,却是皇后看见了于飞,立时道,“最兴来几时也过来看热闹了。”
这话借着于飞却是说的夹枪带棒,一众妃嫔脸色讪讪。于飞一本正经的向皇后行礼,偷眼瞧去,正好看见皇后笑眯眯的看着他,赶紧低头。
“大娘娘,孩儿可不是看热闹的。”
“哦?”皇后诧异,听这话头,竟是还想做些什么?
于飞路上早已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自从重生在这个世界,除了亲娘,还有一个人对他关爱备至。皇后是他名义上的嫡母,却和善温柔,待他宛如亲生,令于飞生出亲切。
如今的尴尬局面,只有他出马才是合适的。只是他还太小,所以被人忽视了;但正因为太小,所以才合适。
“大娘娘,我朝以孝治天下,母亲被人堵门欺负,自重身份,不屑与之计较,但是儿子若是不闻不问,听之任之,岂非不孝?”小不点的于飞偏说大人话,让在座的妃嫔都是讶异不已。
皇后没有想到,于飞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讶异之余却是感到酸楚。自己没有亲生的儿子,后宫里明面儿敬她身份,暗地里不知如何编排她。现在,小小的最兴来竟要为她出头,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霎时就涌遍了全身。
“二哥儿孝心可嘉。只是你要如何处置?”皇后道。
这件事不好处理。
杨太妃对当今官家有恩,幼时多有看顾。刘太后薨逝之后,赵祯奉杨太妃为太后,对她百依百顺。对杨太后的弟弟杨景宗更是加官进爵,百加优渥,极为纵容。
门外跪着讨说法的,正是杨景宗的儿子杨世海。仗着官家的恩宠,欺负到她这个皇后的身上来了。
但是皇后得顾着皇帝的颜面,非但无法斥责,还要好言相劝。不然,皇家忘恩负义的名声就能砸过来,损了皇帝的颜面。
“狗咬了人,自然打回去。”说罢扭头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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