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郇煜正坐在大相国寺对面的酒楼上。从临街的窗户看出去,大相国寺前面的广场上,万人涌动、摩肩接踵;点点花灯,灿如繁星。
街道两侧,无数的摊贩,叫卖着无数的美味吃食,展示着精巧的新奇玩意儿。店铺门前搭起灯山花海,争相炫耀、流光溢彩。
广场上骤然乱起来时,郇煜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潮水般的人流,向着四下里翻滚,哭爹喊娘的声音夹杂着尖叫。无数的灯山花海被拥挤的人流撞翻,熊熊的燃起了大火。
过了半晌,郇煜终于得到了消息。有凶徒当街杀人,死的竟然是监察御史卢允。郇煜听到这个名字,很是诧异了片刻。随后就是不屑的冷笑。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郇煜自言自语。
郇煜的手下,控制着无忧洞里的沙河会,做着黑道的买卖。卢允暗地儿里的德性,郇煜很清楚。因为卢允要的女童,多次都是通过沙河会交易。
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还是非常不耻卢允。文人一个个,面儿上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
郇煜并不关心卢允的死活。自从被小皇子阴了一把,他就被家里禁足了。今天十五,难得被放出来透透风,可不想被卢允坏了心情。
郇煜的娘是宗室女,还是很有办法的,哭求到了皇后那里。甭管是撒泼打滚,还是鼻涕一把泪一把,总算是把事情了结了。
郇家家主,郇煜的爷爷,咬牙舍了两百万贯,言称感念皇后仁德,自愿捐出助学。谢家有样学样,跟着捐了两百万贯。皇帝总算是点头,夸奖了一番,放过不再追究。
这件事让郇家、谢家都栽了一个大跟头。好在,只是丢了面子,舍了些钱财。郇煜现在想起来,都是心有余悸,那小皇子太邪性。屁大点儿的孩子,居然能想出棋盘收钱的法子,他娘的还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最可恨的是,那小混蛋太阴。郇煜咬牙切齿的想着。惹不起,躲着你总可以了吧?
卢允当街被杀,轰动了东京城。大宋朝,文官清贵,恩遇犹重,所谓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如今,清贵朝臣,被人如杀鸡屠狗,砍死于闹市。情何以堪?
国子监最先有了反应。刚刚开学的太学生,呼朋唤友,数百上千人高叫着严惩凶犯,堵住了开封府大堂。沸沸扬扬的声势,一波一波的汹涌而来,吓得王拱辰赶紧命人紧闭大门,躲了出去。
他到哪里严惩凶犯?派出了无数兵丁,严查城门出入,挨家挨户搜查,到现在,凶犯连个影子都没有。他终于知道,当初吴遵路的心情了。这个开封府,真不是人干的,谁想要,赶紧拿去。
查了一夜,王拱辰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根据卢允家下人的描述,他已经派人画出了凶犯的图形,三十来岁,五尺高下,貌甚凶恶。没错,就是这些。当时人都吓傻了,哪里能看的清楚?
但有人听到,那个凶犯杀人前喊了一嗓子,还我女儿的命来。或许是卢允,坏了人家女儿性命,当爹的报仇来了?王拱辰不吝恶意的思忖着。大户人家里的龌龊,王拱辰岂能不知?只是民不告、官不究罢了。
有了线索,当然要查。监察御史很清贵,但是死了的监察御史,也不过是一具尸体。卢允家里再是不愿,也挡不住开封府查案。得了线索的第一时间,王拱辰就派手下刑名高手,将卢府所有下人,分开单独询问,以期找出凶犯的踪迹。
于飞又得了一匹大宛神驹,但他一点都不惦记。果然,他连一根马毛都没有看见,就听说神驹被送进了御马监。
他很是好奇,汝南王府哪来这么多大宛马?那得从西域运过来啊。问题是,西域目前还不在大宋的手里,就算想去西域,中间还有个敌人挡着呢。
等到组团参观神童的妃嫔们散去,于飞揉了揉已经笑僵得脸,很是疲惫的趴在床上。心累,此时人们对诗词的崇拜,热情毫不亚于后世对明星的追捧。再来参观,收门票。于飞恨恨的想着。
他的老师们已经集体请辞了。那都是皇后安排的内侍,本意是给于飞开蒙,但内侍们屡受打击,实在是教不下去了。
于飞过目不忘,这点皇帝皇后都知道。内侍们从未教过如此省心的学生,读一篇,讲解一遍,再问,无不对答如流。《孝经》《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已经教完,再下去,可就是五经了。内侍觉得自己被掏空了。
但挡不住于飞的问题太多啊。今日问,开宝寺的木塔为什么是斜的?明日又问,腐草怎能化萤,可曾见过?更有甚者,问一步究竟是多大?若是七岁的童子,走百步射中目标,算不算百步穿杨?
内侍已经被于飞问的崩溃。如今,又听到了“一夜鱼龙舞”这样的词句,再不肯多留一日。打起包袱,齐齐跪在坤宁宫门口,坚决不干了。
“二皇子。”香草忽然走过来蹲在了床边,神情怏怏。
“好吃的被抢光了?”过来参观的妃嫔,带了不少各式的吃食。于飞大手一挥,二十多个丫头小子,立时欢呼开抢。
“谁和他们抢,都和狼一样。”香草愤愤的说道。
“嘿嘿,看这里。”于飞嘿嘿一笑,一把掀开床上的床单子,里面藏了半床的果子糕点,也不知是啥时候藏进去的。
香草顿时欢呼一声,扑到了床上。他们这些低等的内侍宫女,也只有在于飞这里,可以吃到这些精美的糕点,别处可没有这个待遇。就算是在她的师傅那里,也是日夜苦修,哪里会有好吃的解馋。
一手抓着一块糕点,吃着吃着,又闷闷的低垂了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于飞很少见到香草闷闷不乐,啥时候都是叽叽喳喳,欢快的跟个小麻雀似的。
“我师娘不见了。”看见于飞询问的眼神,香草说道。
“不见了?啥意思?”于飞不明白。秦红英应该正高高兴兴的,在家等着陈景元的花轿吧?
“师傅说,师娘失踪了,已经好几天了。”香草看着于飞,十分期待于飞可以有法子,找到她的师娘。
“失踪?都好几天了?”于飞吃惊的坐了起来。“哪天不见的?”
“初十吧,我不是很清楚。”香草不确定。
“都七天了,怪不得这些天见不着道长。”于飞恍然。定是陈景元发现秦红英不见了,忙着四处寻找,哪还有时间到玉璋苑来。
“我师娘会去哪里呢?”香草趴在了床上,喃喃自语。
信息太少,于飞根本无法判断。瞪眼瞧着香草,心里转着各种的念头,一忽儿是秦红英,一忽儿是陈景元。琢磨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颓然放弃。
“见到了你师傅,就说我找他。”于飞道,还是和陈景元多了解些细节,才能慢慢的想办法。转头看着窗外,天光已经暗淡,又一个黑夜将要来临了。
黑夜挡不住开封府的火把。一蓬蓬的火光,撕开了卢允家的后花园。一丛丛的梅树,老干虬枝,在火光的映照下,直如张牙舞爪的一群怪兽。园中,此时人声鼎沸,皆是穿着公衣的开封府差役。
一名刑名老吏,在询问卢允家下人的时候,发现了端倪。卢允的书童墨宝儿,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老吏的目光。稍一对视,遽显得神色慌张。老吏当了一辈子差,经验老道,一看便知书童有问题。
当即,他遣散了众人,独留下书童。连哄带吓,三言两语,书童扑通一声跪倒,招出了一桩惊人的秘密。
原来卢允喜好小女童,都是书童墨宝儿前后打理。从黑市买来女童,关在家中地窖之中,待卢允需要,就领上去。事后,有些女童死了,也是他亲自处置,趁着夜色,埋在后花园的树下。前前后后,已经有五六年,他亲手埋下的女童,也有十几个了。
老吏听完墨宝儿的交代,双目怒睁,奋起一脚,猛揣在了墨宝儿的脸上,喝骂不止。若非是重要的证人,他真想抽出腰刀,一刀劈了这个混蛋。
王拱辰得到消息的时候,惊得浑身发抖。一刻也不敢停,立即带着大批的人手,赶到了卢允家中。一声令下,卢家所有人,都被控制了起来,一个也不许走脱。
从地窖中,找到了三个活着的女童,皆是七八岁的年纪。找到的时候,一个个都是惊恐颤抖,缩成了一团。随后,后花园举火连夜挖掘,一共起出了十七具幼小的骸骨。
消息不胫而走,京师大哗。
无数人被这个消息,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卢允的恶行终于大白天下,也惹怒了整个东京城。白道、黑道,朝堂、民间,一片喊打喊杀,卢家人即便不死,东京城也再无容身之地。
福宁殿,愤怒的皇帝失了仪态,一把摔碎了琉璃盏。
国子监一下变得鸦雀无声,太学生连门都不敢出了。昨天还在义正言辞,围堵开封府,为卢允请愿。今日就来了一个大反转,朝廷清贵成了杀人恶魔。这让太学生如何面对汹汹舆论?
愤怒的百姓堵住了卢家,一边叫骂,一边石头土块儿烂菜叶子,砸进了卢家院子。面对着几乎失去理智的百姓,王拱辰不得不派出兵丁,保护卢家人的安全,不能让他们被愤怒的百姓给打死。
开封外城的西城门,还和往日一样的拥挤,人流车流如梭,编织着这座都市的繁华。
城门口,一个五尺壮汉翻身上马。回过头,向着城里看了一眼,目光仿佛看到了卢家的狼狈,不屑的啐了一口,打马向着城外而去。他是卧牛山寨纪览留下的人手,目的就是要了卢允的性命。
如此狠毒恶劣之人,纪览岂能容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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