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桂阳监隶荆湖南路,冶矿铸钱,为国计所重。
每年出产金、银、铜、铅、铁,占天下十分之三。乃是大宋唯一的州级矿冶监,辖蓝山、平阳两县。占地阔大、矿坑无数。
桂阳监西南,延绵千里群山,层峦叠嶂、巨木参天。
大山之中,生活着无数瑶人。
瑶人居住的地方,常是四周高、中间低的盆地,因之被称为峒瑶。瑶人不事赋役,脱离官府管理,自生自灭。
但也有瑶人,出山居住内地。由官府编户,缴纳赋役,被称为“省民”。而居于深山、不纳赋役,则被称之为“峒民”。
桂阳监,地与峒瑶相接,省民峒民杂居相处,往来密切。寻常时候,常有峒民出山,向省民购买田产。毕竟,山里环境恶劣,哪有山外过的舒坦?因此,这等事越来越多。
一些汉人大族,看出其中利益。把自家田产,寄匿峒民隐户,以逃避赋税。官府征不上税,当然不肯罢休。派出差役兵丁,直接向峒民征税。交不出税,全部抓捕入狱。
峒民无奈,为躲避抓捕,只能逃进深山。
所以,峒民对官府,敌意甚浓。时常聚众为寇,劫掠汉人。有些凶狠的峒民,更是挑衅官府,杀官杀兵、抢人抢粮。
大大小小的骚乱,可谓是此起彼伏。
官府派兵清缴,奈何,峒民往深山一躲,找都找不到。等风声一过去,又继续出山劫掠。官府烦不胜烦,却是无可奈何。
后来,有官员开出悬赏,一颗人头一贯钱。
这个法子一出,就像嗜血恶魔,陡然张开了嘴。
官军抓不到峒民,就把主意,打到了省民身上。所到之处,逢民便杀,冒充峒民求赏。烧房毁屋、抢钱抢粮,恶事作尽。
省民被逼无奈,头插标识,以免被官军所害。但是头插标识,却又被峒民厌恶,认为其忘了祖宗,照样一刀斩杀。
省民无活路可走,只有投靠峒民,转身杀向汉人。
血腥杀戮,让瑶汉仇恨,越结越深。
开出悬赏的官员,就是衡州知州陈执方。
衡州比邻桂阳监,盗匪之灾犹重。这里山高林密、道路险峻,成为逃犯、??逃兵、??逃税藏身之地。
陈执方曾上书朝廷,言道,衡州之南山,广袤百余里,与夷接境,大木蒙密。中国人逋逃其中,冒称夷人,数出寇常宁诸邑。其酋有挟左道者,人传以为能致风雨,官军尤惮之。
所谓有挟左道者,说的就是吉州人黄捉鬼。
传言,黄捉鬼精通巫术,能呼风唤雨。纠集汉人百数人,藏身大山之中啸聚为寇,劫掠地方。为壮大实力,黄捉鬼引诱数千峒民,贩卖私盐、截杀官军,武力对抗官府,声势巨大。
今年初,陈执方假借招安,设计捕杀黄捉鬼。
陈执方一番谋算,虽抓住了黄捉鬼,但其手下匪盗,尽皆逃入深山。陈执方不甘,派兵进山追缴。但群山叠嶂,哪里能找得到?官军不识地理、不服水土,战力自是大减。
正这时,埋伏的峒民杀出,官军损失惨重。
然而,事情并未截止。黄捉鬼手下,有头目盘知谅,文武双全。为给黄捉鬼报仇,纠集五千多众,攻入桂阳蓝山县。凡是汉人,一律诛杀。一日间,蓝山县沦为地狱,血流成河。
盘知谅一战大胜,瑶人各峒,纷纷投靠。
盘知谅打开武库,装备峒民,四处出击。周边各县防御空虚,根本无力抵挡。城内百姓不是逃走,就是被杀。
至此时,峒民已有四万多人,声势浩大。
盘知谅一路向北,无人可挡,直杀到潭州。
洞蛮叛乱的消息,送到青州安抚司,陈执中难以置信。看看日期,已是五日前,陈执中颓然坐倒。
“衡州竟陷落了?”抓着信报的手,竟微微的颤抖。
衡州知州陈执方,正是陈执中的弟弟。兄弟俩常有书信,因此陈执中对黄捉鬼之事,知之甚详。信报上说,洞蛮五日前,已经杀到潭州。衡州还在潭州之南,岂能保全?
那自己的弟弟,可有逃出衡州?
陈执中挥挥手,遣散众人。心事重重,步履沉重,一步一步慢慢走进书房。关上门,坐在桌案前,却不知要做什么。思忖半晌,陈执中又站起身,走到门口,叫道,“文山进来。”
刘文山四十多岁,胡须已花白。一身文士打扮,宽袍大袖、意态闲适。一双眼睛,总是半眯着,眼神深沉。他是贴身幕僚,就在门外候着。此刻,闻声应命,随着陈执中,走进书房。
“范家村那些女人,终是隐患啊。”陈执中叹道。
“相公不用忧虑,学生已有安排。”刘文山躬身说道。
“哦?很好。”陈执中略一愣神,心中恍然,却不追问。走过来,轻拍刘文山肩膀,赞道,“文山果是良助。”
“为相公解忧,学生本分。”刘文山低头说道。
“好,好。”陈执中连道两声好,慢慢转身,走回桌案后坐下,再不言语。取过一份公文,仔细的看起来。
刘文山施了一礼,轻轻退出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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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飞坐在大帐中,心情很是烦闷。范家村之事,本是义举,为民报仇、惩处恶人。谁知被陈执中一搅合,却变成屠戮同袍。京城中百姓不明真相,已是群情激愤,喊打喊杀。
即便是内侍郭凯,此时说起来,也是愤愤不平。
于飞听着不顺耳,想要辩解几句。张了张嘴,却摇摇头,又闭上了嘴巴。跟一个内侍解释,又有何用处?他只是奉命办差,当不了家,也做不了主。干脆,不费那个口舌。
倒是此事,牵连了狄青,让于飞过意不去。
“你抓了狄帅?”于飞问道。
“不敢,不敢。只是请狄帅回京,官家要亲审。”郭凯擦擦头上的汗,连忙说道。狄青毕竟一路大帅,虽说解了兵权,却不敢真格捉拿。只是软禁起来,一起回京而已。
“狄帅现在何处?”于飞问道。
“前日午间,狄帅和小的一起动身,约好徐州汇合。”郭凯说道,“小的来的快,他们此时,怕还未到徐州。”
“你来此,是要抓我?”于飞问道。
“不,不是。小的要抓种玉昆。”郭凯连忙摇头。
“我就是种玉昆。”于飞说道。
“啊?”郭凯登时傻眼。
不理郭凯惊诧,顾自起身,向外走去。于飞心念电转,已经想的透彻。这件事要翻过来,最当紧的就是证人。范家村的女子,如今就在营中。这些女子,亲历了惨事,正是最直接的证人。
带她们一起回京,不难洗脱狄青罪责。
但于飞想的更多,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范仲淹失败。这一次朝堂变革,是大宋崛起的契机。皇帝和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危机,正在努力改变现状。只不过,旧势力太强大。
历史上,皇帝退缩了,庆历新政,成了泡影。
于飞知道结局,所以,他想改变这个结局。
“殿下,真的是种玉昆?”郭凯追着问。
“如假包换。”于飞说着,扭头看向营门。那里,郭凯带来的人马,正与邢况对峙。“随你来的,都是青州巡检司的人?”
“小的人手太少,跟陈相公借来的。”郭凯答道。
“打发他们回去吧。”于飞说道。
“小的遵命,这就打发他们。”郭凯说罢,一提袍角儿,向营门跑去。一众皇城司军兵,见郭凯跑,也跟着跑。
于飞看的好笑,摇摇头,向营中走去。范家村的女子,如今都住在医护队。她们也没啥事,就学着清创包扎。再不然,就是帮军兵拆拆洗洗、缝缝补补,算是安稳下来。
现今,让她们进京作证,总要先打个招呼。
刚走进医护队,就听见一阵歌声。歌声欢快,分外动听。
年年都有三月三哟
姊妹二人赶牛山
来至在那淄河滩哟
淄河滩里长流水
孟良山上艳阳天哟
眼观那个温水泉
泉水清清明如镜
青松翠柏绿满山
美景那个看不完
如今军营里,女人可不少。医护队里,本有十多名女兵,范家村的女子,也有十多人。从匪窝里,又救出四五十号。粗粗一算,就是七八十人。天下军营,从未有这般景致。
“好听吧?”不知啥时,柳礼凑了过来,一脸陶醉。
“把你调到医护队,天天听,好不好?”
“好,啊?不好。”柳礼一下反应过来,腾的站的笔直。心里明知于飞吓唬他,可是不敢不信啊,万一当真了呢?
受了伤,躺在医护队,看看女人,那是赏心悦目。没准偷点小酒喝,更是身心舒坦。但真让他清创包扎,天天跟着一帮老娘们,还不得被人笑死?光想一想,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柳礼身体底子好,伤势恢复的很快。如今,已不用住在医护队,但他心念任四娘,双腿不由控制,总想往医护队跑。
“这两日,我要回京去。”于飞对柳礼说道,“这些兵马,要交给你统带,尽快与大军汇合。”说罢,往院中走去。
“都使,不行啊。”柳礼突的一愣。
“怎的不行?”于飞不解问道。
“卑职身负军令,不离都使左右。这兵马,还是交给别人,卑职要跟你去京城。”柳礼抱拳躬身,说道。
“嘿嘿,柳三郎,真要跟我回京?”于飞突然怪笑。
“自是真的。”看着于飞怪笑,柳礼有些发毛。
“那好吧,回头给你净身,进宫贴身护卫。”于飞说着,不再搭理柳礼,自顾走进院中。柳礼张大嘴巴,惊得呆住。
却这时,任四娘从外回来,一眼瞧见柳礼,脸上倏地一红。撩一把头发,轻轻的咳嗽一下。哪知,柳礼兀自发呆,根本没反应。任四娘脸上更红,重重一跺脚。“喂。”
“啊?四娘有何吩咐?”柳礼回过神,忙施一礼。
“呆呆愣愣,在此作甚?”任四娘嗔道。
“这个么?”柳礼一下没词儿,结巴了两句,突地灵光一闪,说道,“都使有令,说营中女子不少,要加强防卫。我来,我来是要查看地形,以便布置警哨。”
“医护队这点地儿,还有你不知道的么?”
“咳,咳。”柳礼顿时大窘,不由挠头。等他再抬起头,任四娘早不见踪影。柳礼略略失望,抬脚也要进院。忽的站住,看着医护队的大门,心道,这里女人多,倒真应布置个警哨。
想到此,不再进院,转身往营房去。
军营大了,自然啥鸟都有。这里住着女人,万一哪个浑货,半夜摸过来,岂不是丢人败兴?还是早做防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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