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5章肉指甲

    事到如今，金子山就是长个猪脑袋也知道自己上当了，可已经到了亥时，天色暗淡，在这种复杂的峡谷地带里，想要安然无恙的逃回去，除非长翅膀飞。崔子虚同样难受，他晓得上了恶当，但没有立刻往天王寨撤，他必须想办法尽可能的把陷进去的人就出来才行，所以他紧急下令，余下所有兵马进峡谷地带清扫道路，堵住那些谷道，防止贼兵突然杀出。崔子虚做的并没有错，此时此刻没有别的选择比这个选择更为妥当了。可就是崔子虚这个决定，彻底将天王寨送进了深渊。

    亥时时分，峡谷地带打得昏天暗地，此时此刻的汶山山巅隐藏着一群恶魔。岳北伦一直在估算着时间，当最后一批天王寨主力兵马从主寨驰援后，他总算下达了攻击命令。趁着夜色，掀起五十人借着绳索悄悄地进入山下宝寨，如今已是亥时，隆冬时分的亥时，除了有特殊情况，是个人都钻被窝休息了，所以整个宝寨除了瞭望台上有灯光，其他地方黑乎乎的，很是安静。

    宝寨作为物资聚集之地，自然是防守严密，只不过由于宝寨长时间没有经受过侵扰，所以守备松懈了而已。本该有十六人守住八个岗哨的，可实际上只有六个人，这六个人有四个人守着宝寨大门，另两个人守着北边的库门和烽火台，也就是说只要解决掉这四个人，整个宝寨就会立刻变成瞎子。

    一身黑色衣服的晋北军士兵弯着腰摸到了门口，那四个守门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坐在火堆旁聊着天，隆冬时分，天气冷的让人受不了，如果不烤火，那还怎么活？

    突然间，几道黑影窜上去，四个负责守卫寨门的天王寨士兵被捂住嘴巴割断了喉咙，紧随其后，烽火台下，库房门口的两个人也遭了毒手。岳北伦出身锐锋营，早年间随杨再兴，虽然年轻，但继承了杨再兴的严谨，虽然眼下情况非常不错，但他没有丝毫松懈，「分出五十人守住寨门和烽火台，其余人各自寻找目标，寨中贼寇一个不留，半个时辰后，全部集结北方库存之地。」

    随着岳北伦下达命令，宝寨开始陷入了一场惨剧之中，许多天王寨士兵还在安睡，他们做梦也没梦到会有一把刀砍中自己的脑袋，就这样许多人死在了梦中，有些人惊醒，可是他们也没能冲出屋子点燃传讯用的烽火台。至于寨门，更是有重兵把守，一个两个的人跑过来根本冲不出去。

    半个时辰，留守宝寨的人被杀个一干二净，随后岳北伦领着所有人来到库存之处，找寻许多引火之物后全部至于房屋之上，宝寨东南脚存放着一些枯草和煤炭，是用来喂马和取暖的，也全部被转移了过来，一切安置妥当后，打个手势，士兵们来到山脚下顺着绳索重新爬了上去。

    为什么不先放火再撤退？火势一起，主寨和左右两寨都能看到，如同点燃了烽火台一般，到时三寨兵马全部涌过来，就凭手中几百人如何应付？虽说现在三寨士兵很少，但只要有两千人就足够自己喝一壶的了。来到山巅上，点燃几百支火把，往下一扔，宝寨立刻陷入火海之中。

    月黑风高，冬日干枯，火势燃起来，想救都救不了。大火吞噬了宝寨，当三寨士卒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他们根本冲不进去，火势实在太大了，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救的，就这样，三寨近三千余人眼睁睁看着存放物资的宝寨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此时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宝寨被烧了，以后吃什么呢，总不能天天喝凉水吧？

    如果说宝寨被烧成白地让形势变得只有拼命一条路，那么天王寨主力大军的惨败，直接让最后一条路也变成了不可能。次日辰时，朝阳刚刚升起，好不容易夺命逃回的金子山看着宝寨还没有散去的浓烟，整个人颤抖起来，大吼一声往后倒去。

    金子山知道，他金大王完了，再也不可能跟金泰姬争朝鲜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汉人是怎么杀过来的，他们怎么可能绕过汶山与三寨防御，放火烧掉最稳固的宝寨？

    金子山吐血病倒，整个天王寨立刻变得死寂一般，宝寨被烧了，逃回来的也不足两千人，算上留守的三寨所有人加起来，也就五千余人。五千张嘴，在没有吃食的情况下能坚持多久，答案是七天都没可能。

    这可是冬天，寒冬腊月，草木干枯，如果是夏天，大家还能靠着采野果吃树叶挖野菜度日，可大冬天哪有野菜让你挖，都去啃干树皮么？

    也是天王寨太相信宝寨了，总觉得宝寨最安稳，所以几乎所有的辎重粮草都集中在宝寨，平日里三寨只有够用一天的存量，每一天都会有专人去宝寨领，现在好了，宝寨没了，大家都不知道该找谁要吃的了。

    崔子虚阴沉着脸来到了宝寨，虽然此时火势已经熄灭，但到处冒着烟还在显示着大火有多猛烈，一具具烤成肉干的尸体被抬出来，看着宝寨的惨状，当真让人骇然，「崔先生，兄弟们的尸首怎么处理，全都埋在柏堂谷？」

    天王寨有人死去，便会埋葬在柏堂谷，可这次死的人太多了，一下子就被烧死三百多人。当然在元山岭和峡谷地带死的人更多，但那些尸首可抬不回来的。崔子虚看着满地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眼中有痛苦，有阴狠，更有犹豫

    。任何人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心中都会忍不住打颤，宝寨已经被烧了，粮草辎重全部被毁，可人总要活下去，那接下来吃什么？崔子虚握紧了拳头，双目仅仅闭上，「所有尸体抬到平板室，筋肉割下，骨头葬于柏堂谷。」

    嗡，宝寨里还有不少清扫残局的人，当他们听到崔子虚的话后，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再看崔子虚的时候，只觉得这人想恶鬼一般。对，崔子虚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所有人都明白的，这些死去的兄弟，他们会变成一堆烤肉，成为天王寨未来的主食。吃人肉，多么遥远可怕的事情，可现在降临在了天王寨众人身上。

    腊月十二，晋北军与虎头军合围天王寨，大军驻扎于天王寨不足两里的地方，至此天王寨彻底成了死寨。踏着连绵成片的枯草，感受着来自汶山的寒风，铁默瞭望眼前这座天王寨，宫殿高耸，如直插云霄，石狮子左右分开，目视江山。曾经有人说过，看住处，就能看出主人是什么人。

    这里的一切就像金子山一样，他野心勃勃，想要统一朝鲜，再现朝鲜王朝。所以天王寨虽是山寨，却气势恢宏，雄伟广阔，建筑风格，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金泰姬跟在铁默身边，看着眼前的一切，犹自有点做梦的感觉，做少次想过站在天王寨脚下，可每一次都无法攻到此地，可晋北军立足南浦没有一个月，就完成了虎头军百年来没有完成的壮举。是晋北军太厉害，还是铁默有一种力量？

    徐成抱着膀子，饶有兴致的观赏着天王寨的建筑格局，他虽为武将，可到底是文人出身，所以对天王寨有着更多的感触，「此寨依山而建，汶山蜿蜒绵长，形如巨龙，龙头就在天王寨，左右分开，青龙招风，猛虎求雨。天王寨以北地势复杂，易守难攻，此处可真乃一处帝王寝处，风水宝地。金子山长于冲锋，勇猛在前，莫过于蛟龙搏杀。若殿下不来，恐朝鲜早晚有一天会重归金家。」

    当然，徐成所言金家绝不是金泰姬，从天王寨可绿水坪一比较，就可以看出双方的格局差距有多大，一个为了生存，一个为了天下，高下立判。铁默拍拍金泰姬的肩头，颇有些感慨道，「若你父辈有此雄心壮志，恐怕王都早已落入虎头军之手，金子山，魔狼也，必杀！」

    魔狼金子山，这一次不死，必将祸患无穷。铁默说了一些话，金泰姬却未必会听进去，她实在不是一个野心家，别人欣赏天王寨的雄壮广阔，金泰姬却欣赏琉璃瓦的美丽

    ，所以注定赵殿下一番苦心是对牛弹琴了。

    虽然已经掌控主动权，似乎是必胜之局了，可铁默没有急着进攻，因为只要打就有损伤，来朝鲜一共带来那点人，可经不起损耗，反正宝寨被烧了，大冬天的没有吃食，是人就受不了，看天王寨还能坚持多久。

    崇祯十三年的寒冬腊月，似乎过得异常缓慢，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当第三天的时候，天王寨终于不再沉寂，一些人已经饿得受不了了，所以开始抢夺起其他人手中的食物。如今天王寨三寨之中，一个大饼比十两黄金都重要，恶疯的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青龙寨最先断粮，所以闹得最厉害，大病一场的金子山脸色虚白，头发散乱的坐在榻上，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崔子虚。寨中的情况金子山不是不明白，可是崔子虚提出的计策他依旧无法接受，难道真的要吃人肉么？

    「大王，不要再犹豫了，当断则断，反受其乱，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如今之局面，晋北军在外虎视眈眈，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兄弟们活下去。」

    「可，那是人肉，那是守卫宝寨兄弟们的尸首」金子山目中含泪，他是一个阴鸷之人，他性情暴躁，可那是对别人，对自己人真的很好，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誓死效忠，更不会将天王寨经营的如此厉害了。如今要让兄弟们吃自己人身上的肉，如何下得了命令？

    可是崔子虚说的话也很现实，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外边还有两万敌兵呢，如果不能保证身体无恙，最终的结局依旧是个死。良久之后，金子山痛苦的点了点头。

    中午，青龙寨响起了欢呼声，就在刚才崔先生下了命令，中午喝肉汤，这对已经连续喝了三天水的士兵们来说无异于一个天大好消息。有些人怀疑这消息是不是假的，因为宝寨已经被烧了，哪来的肉汤？可半个时辰后，青龙寨果然架起了大锅，这个中午，将士们兴高采烈的喝着肉汤，管饱的肉汤，多好的事儿啊。

    已经喝了两碗了，可孙宗玉还是没饱，于是又去盛了一碗，回到角落里一边跟兄弟们吹着牛，一边喝着汤，只是咯吱一下，孙宗玉似乎要倒了什么，他吐出来放在手上看了看，旁边几个人也凑过来看着，「孙小子，你吃着啥了，难道吃出肉团来了？」

    可是那么留意到孙宗玉的神色有点不对劲儿，原本笑眯眯的脸变得阴沉起来，嘴唇也打起了哆嗦，众人好奇，仔细一看，一下子全都愣住了，那是指甲盖，绝对是指甲盖，怎么会有指甲盖？有些事情经不住联想的，本来就很好奇宝寨被烧哪来的肉做汤，一看到这个指甲盖，就全都明白了，这他娘的是人肉汤啊。

    消息很快传开，有的人从碗中找到手指头，有的找到半只耳朵，一时间青龙寨阴气沉沉的，大家知道自己吃了人肉，趴在地上哇哇狂吐起来。孙宗玉跑到了大锅钱，一把将负责分汤的郭生揪了过来，「王八蛋，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让大家吃的是什么，是人肉，你个王八蛋，老子宰了你。」

    郭生绷着脸任由孙宗玉殴打，让大家吃人肉，他愿意么？终于事情惊动了青龙寨寨主王申，当王申走出来，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他似乎早知道事情真相，看着那些怒目而视的将士们，王申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挥挥手，两名士兵抬上来一个木板，木板上放着半个身子，是烤熟的半个身子，没有头，没有双手。

    「兄弟们，老子也知道不能吃人肉，可你们告诉老子，不吃这些你们怎么活下去？现在这半块肉放在这里，不想吃的退回去，想吃的自己刮，如果真想饿死，某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