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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猎兵
    东阿县以北十余里,南京铺南口,杨光第、满达儿和秦九泽躲在一道土墙后,头顶上是一堆靠墙的麦秸垛。

    游骑兵凌晨就从铜城驿出发,由两名昨天侦察东阿的骑兵带路,天亮前到达了南京铺,途中没有遇到清军的伏路军,游骑兵顺利完成了伏击的准备工作,并向东阿派出几名身穿皂隶服的哨骑,他们很快返回,说发现了一小队清军往北来。

    杨光第和秦九泽在威县伏击时就负责外围,这次旗总仍安排他们在镇外,在驿路对面的位置,还有同一个小队的两个埋伏位。

    由于此前损失严重,他们这个小队是拼凑的,以前的队长阵亡伍长受伤,旗总本来让秦九泽当队长,但秦九泽不愿,最后安排了另外一名安庆兵,拼凑成了这个九人小队。

    九人小队有五个属于原来小队,但秦九泽和满达儿才来几天,有两人来自直属局二旗队,一个来自直属三旗队,还有一个来自第一司,互相间并不熟悉,所以分配小组的时候,杨光第主动跟这两人一起。

    这是杨光第第三次参加伏击,清军的人数少,小组又负责外围,他心头几乎没有紧张的情绪,三人还时不时的闲聊两句。

    “杨石三肩膀分明是皮外伤,骨头根本没伤,他装的!”满达儿愤愤的道。

    杨光第偏头过来,“满哥你怎地知道他是装的?”

    “张文书官去看时,杨石三可装得像,手都抬不起来,走时我给他看银子,手一下就抬起来了。”满达儿满脸气愤,“分明都跟他说了,游骑兵人不够用,他还装。”

    秦九泽漠然的道,“说话蒙着嘴,喷出去雾被鞑子看到。”

    满达儿闷头摸着地面,“鞑子快到了。”

    秦九泽扭头回去,“你就是个鞑子。”

    杨光第抬头往北看了一眼,北边铺内的一个瓦房顶上,拿着远镜的旗总在打手势,示意清军的数量不多,距离还有一里,杨光第回了手势后,旗总就下了房顶。

    南边隐隐有蹄声,三人都缩回了墙后,等待蹄声逐渐接近,杨光第捂着嘴蹲低身体,从麦秸垛下看去,一队清军出现在驿路上,他们只有十多人,队列后面跟着二十多名走路的百姓,这些清军这么早跑来南京铺,可能也是为了抓捕昨晚在此过夜的人。

    这队清军竟然没有一个白甲兵,只有一人身穿锁子甲,还有五六件棉甲,其余人都是臃肿的棉衣,但他们依然耀武扬威,跟威县遇到那股差不多,这股清军也极度懈怠,他们未作任何侦察就扑进了铺内,更没有留人在外面接应。显然他们对昨天发生在三十里铺的战斗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四十里外的铜城驿有一支敌人。

    过了片刻后,南京铺内就传出喊杀声,三人立刻从土墙后出来,满达儿和秦九泽自然的拉开距离,各自提着一把步弓快步行走在前面,驿路对面也出现了另外两个小组的身影。

    镇内一片嘈杂,两支弓箭从屋顶上飞出,斜斜的越过三人头顶,落在镇外一间草屋的房顶上,杨光第不去理会,快速接近驿路,眼睛盯着路口,偶尔低头看看鲁密铳的火绳。

    还没有到达驿路边,几个百姓出现在街口,尖叫着往镇外跑来,他们身后紧接着出现了两名清军马甲,此前的计划中,应该等清军到市镇中间再伏击,三人都没想到清军会这么快就逃出来,外围的小组还没能截断驿路。

    秦九泽和满达儿只能加快脚步,那两个清军仍在恐慌之中,拼命抽打马匹,最前的坐骑撞翻了一个百姓,沿着驿路飞奔而来。

    埋伏的游骑兵纷纷开弓,驿路边嘣嘣的弓弦震响,杨光第没有停下,继续往驿路接近。

    满达儿和秦九泽连发两箭,最前一名清军的坐骑身上插了五六支箭,发出一阵长长的嘶鸣,仍挣扎着往前跑去。

    马甲刚好从杨光第前方经过,杨光第立刻举起火枪,突然嗖一声响,一道黑影从脸侧一闪而过,杨光第下意识的躲避,反应过来是一支箭时,那马甲已经跑过了射界。

    不知道是对面谁射来的,杨光第来不及喝骂,赶紧又端起枪来瞄准,却见一名游骑兵跑上路面,站在驿路的正中间,对着迎面而来的马甲猛地投出一支标枪,就势一滚又下了路面。

    标枪正中脖子,马匹腿脚歪斜扑下驿路,扬起一片白色的雪花,骑手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杨光第回转头来,第二名清军又跑过了面前的驿路,由于第一个马甲吸引了大多数攻击,第二名清军的坐骑只中了一箭,在骑手的抽打下快速的通过了伏击路段。

    那投标枪的游骑兵没了标枪,也来不及回到路面,仓促间从路边把腰刀抽出扔过去,全然没有一点准头,连马都没打到。

    后面发射的弓箭射中了马股,但无法对马匹造成重大伤害,那马甲疯狂抽打,沿着驿路绝尘而去。

    秦九泽和满达儿停止放箭,在马匹全力奔跑下,弓箭从后攻击没有什么力度,几乎不可能阻止那马甲逃走。

    这些游骑兵现在没有一个是真的骑兵,因为担心马匹嘶鸣造成暴露,伏击战时坐骑都放得远远的。百总另外安排有一个单独的追击小队,但距离稍远,此时还没赶到南口。

    驿路两侧的游骑兵失望的看着那马甲,只要有一个人逃脱,东阿的清军很快就会有准备,今天攻破这股清军营地的希望本就不大,现在更是完全消失了,陈如烈知道之后,可能就会直接取消东阿的进攻行动。

    嘭一声爆响,正失望的众人齐齐一抖,只见驿路正中爆开一团白烟。

    杨光第放下手中的鲁密铳,往侧面走了两步,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马甲。

    众人不知打中没有,火枪一向都没什么精度,这次又隔得这么远,但这个时候已经是唯一的指望,秦九泽往前走了两步,全神贯注的看着那马甲的情形,手中的弓箭都忘记从弦上取下。

    马匹的屁股扭动着,马甲的身影随着坐骑起伏,速度似乎完全没受影响,背影在驿路上越来越小。

    满达儿摇摇头,正要转身时,突然那马甲身体一歪,往坐骑的左侧滑去,有两名游骑兵都欢呼起来,众人又聚精会神,马甲却扭了回去。

    欢呼声戛然而止,秦九泽仍盯着远处的马甲,突然马甲的身影又往右歪去。

    马甲两次试图回正身体都失败了,在颠簸的马背上越来越难以维持,歪斜的程度越来越大,几乎已经挂在马匹外面。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鞑子受伤了,只是看他是否能坚持逃走。众人嘴巴张得大大的,盯着那马甲歪斜的身影。

    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中,终于马甲一头栽下了路面,腾起一片小小的雪雾,秦九泽啊的一声大喊,身体几乎跳了起来,驿路两侧的游骑兵齐声欢呼,比昨天杀了一地的鞑子还要兴高采烈。

    刚才投标枪的游骑兵捡回腰刀,一路小跑往那落马的马甲跑去。

    满达儿一脸通红,过去朝着杨光第的肩膀连拍几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秦九泽在原地转了一圈,来到杨光第身边,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微笑,将脸颊上的伤口和周围挤得更深了。

    杨光第呆呆的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

    此时队长跑过来,拍拍杨光第表示鼓励,然后吩咐众人各自戒备。

    此时南京铺内已经没有喊杀声,有些百姓在路口乱跑,主要是清军抓了带来人,有几个还被绑着手,游骑兵也不去理会他们。

    那股兴奋劲还没过去,众人一边准备弓箭,一边还在议论,都不停的打量杨光第,这个临时拼凑的小队之间,已经不再如开始那么生分。

    最兴奋的是满达儿,他帮杨光第把火绳重新点好,然后过去抓到那个摔晕的鞑子,一把掀了头盔,露出那马甲的头来,却不是金钱鼠尾,而是满头小辫。

    为了让军队熟悉敌人,昨天安庆营所有人都看过俘虏,这类头发应该是外藩蒙人,但有些游骑兵仍觉得稀奇,站在路边看满达儿审问。

    用椰瓢的水泼醒之后,满达儿就开始呱呱的问话,时不时的掏出小刀在那马甲的腿脚上割,那马甲一边嚎叫一边不停交代。

    满达儿问了一会后,突然把马甲压在地上,用刀子去割那马甲的耳朵,其他游骑兵在附近怪叫吵闹,也没人去阻止,秦九泽则早就走到一边,蹲在地上歇息。

    满达儿收了耳朵,就站在路中间,看着路口那些逃出的百姓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片刻,那个负责追击的小队才出现,接着旗总也从路口跑了过来。

    “有没有鞑子跑掉?”

    那队长迎过去道,“都被我们打杀了,杀死建奴马甲一人,抓获一个活口,都没跑掉。”

    旗总勉励的拍拍他肩膀,“这里两个,总共十四个鞑子,百总就是要求一个不漏,我回去报数,镇里也有个活口,秦九泽你俩来问话。等陈千总到了,咱们就去打东阿。”

    “陈旗总!”

    旗总回头过来,见说话的是满达儿,他停下脚步道,“满达儿何事?”

    “陈千总说要怎地打东阿鞑子?”

    “进攻他们营地,陈千总带了炮,攻击营地优先攻击营门……满达儿你有何主意不妨说。”

    满达儿脸色通红,他咬咬嘴唇道,“我审那鞑子,东阿有三百七十多建奴,在北门外边演武场住着,周围有沟有墙,南北有门。离营地两里和五里的地方,有鞑子两处伏路军。鞑子营地有沟有墙,炮打不穿,里面两三百鞑子,没铁甲兵打不进去。”

    陈旗总转身过来,认真的看着满达儿,由于是蒙古人的缘故,这人在军中常被人围观,打仗也有股蛮劲,但没有秦九泽那么出色。

    “满达儿你觉得怎么打?”

    满达儿指指几个还在跑远的百姓,“陈大人要夺营门么,我们扮作方才过去的那队鞑子,二十个骑马的,还可以让几十个人装成抓的,直接走大路过去,夺他营门!”

    陈旗总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迟疑着道,“营门前定然有哨,近了便认出来,还要问话……”

    满达儿把头盔取了,露出满头的小辫,“我和秦九泽会蒙语,我们走最前。”

    后面的秦九泽正在喝水,听到立刻连声咳嗽起来。

    旗总皱眉看了满达儿片刻,一挥手道,“跟我去见旗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