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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异想
    &bsp;“代皇执法黄盟主门下左哨先锋将谷小武,送代皇免火旗一面,申家接旗了!”

    桐城县治窦家桥,富户申家大宅之外的街道上,人头济济水泄不通,在八月的艳阳暴晒之下,人人挥汗如雨,却没有人愿意离去。

    人群在大宅台阶前围了一个半圆,里面是二十余名乱民的核心成员。

    谷小武站在正中位置,背后十来名乱民,有半数手执各色兵器,另外半数其中捧了两三面黄旗,还有两人抱着香炉,上面各插着三柱大香。

    人群中的庞雨将脖颈伸长,下巴抬得老高,从前面一人的头顶看过去,获得了一个不错的视野,刚好能见到谷小武的背影,他身边的何仙崖则没有这身材,只能不断的把脑袋偏来偏去,从人缝中费力的观察。

    申家的管事客气的道,“先锋将请稍待,老朽先焚香洗手以便迎旗,片刻便好。”

    谷小武神色倨傲的道,“洗手焚香就不必了,本将还有几家要走,快些请了免火旗,本将好早些回去交令。”

    那管事擦擦额头的汗水,转头看了一眼门前密密麻麻的围观群众,有些不安的道,“先锋将大人,在此处当众交割是否有些不妥。”

    谷小武回头看了一遍,街上挤满了人,确实是众目睽睽,点银子是有些不方便。

    当下不耐烦的道,“怎地如此讲究,那便进你门内去。”

    那管事连忙应了,大开中门,谷小武带着五六个人,捧着黄色的免火旗昂首而入。

    外边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都朝那大门内探望,人人神情兴奋,就跟他们自己在收银子一般的感觉。

    过得片刻,几人又出现在门口,那管事捧着免火旗而出,谷小武身后几人则抬着一大一小两个红色箱子,围观的百姓轰然叫好。

    “先锋将威武!”

    “先锋将收了他多少请旗银,可否说给我等听听?”

    “这家做盐商的,定要两千两才能放过他,谷将军不要被他骗了。”

    谷小武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台下百姓,似乎十分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

    他也不回答那些百姓的问题,缓缓的扫视一圈后,突然一把将大箱子打开,里面堆满铜锡等物,其间还有无数的铜钱。

    下面的人群顿时沸腾了,尖叫声震天而起,所有人都伸出了手臂。

    混在人群中的庞雨呲牙咧嘴,他的耳鼓几乎被旁边一个女人的尖叫震聋,这热烈的气氛,以前看个演唱会也不过如此,此时的谷小武就是天皇巨星,下面都是他的死忠粉。

    谷小武抓起一把铜钱,朝着下面飞洒出去,将演唱会的气氛推向。

    无数双手朝着谷小武挥舞,到处都是尖叫声,哪里的尖叫声更多,谷小武便将铜钱洒向哪里,人群瞬间朝着钱币集中的位置汇聚,无不在地上翻滚争抢,抢夺地面的铜币,外边的人心急如焚,身强力壮的便直接扑在地面人群的身上,生生压出一个位置。

    活脱脱一副古代真人版的抢红包场景。

    谷小武哈哈大笑,又抓上一把朝另外一边扔出,口中大喊道,“又往这边去罗!”

    人群顿时又往那边挤压,没争到位置的急得大声嚎叫,人群中被挤得无法动弹的人不停哭喊,还有被踩了手脚的叫骂不停。

    庞雨也被人群推来推去,最后总算找了个机会退到了最后,已经是挤得大汗淋漓。

    最外围还有一些没有参与抢夺的人,庞雨躲在他们之间,观察着台上的谷小武。

    台阶上的谷小武等人兴奋得脸色通红,不断的把铜钱洒向人群,几乎场中的百姓都加入了争抢。

    他们前几日跟随黄鼎劫掠了几户士绅大宅,但是凡有金银等物,都被黄鼎一伙没收,只准许他们抢掠物品,很多人抢回去的东西实际并无多大用处,也难以折现。

    这两日城中行香请旗,只要那些富贵之家出钱请了免火旗,便不能打劫,大家都没了积极性。

    所以汪国华为大家考虑周全,要求各家请旗的时候除了银子还要给铜钱,银子由核心成员收了,铜钱则用来继续团结群众。

    铜钱好歹是硬通货,今日就算是稀罕物了,所以众人争抢激烈,满场的人在地上爬来爬去,丝毫仪态也顾不得了。

    过得一会,何仙崖捂着手退了出来,他转了两圈来到庞雨身边。

    “二哥你怎地不去抢些。”

    庞雨眼睛继续看着台上,口中回道,“老子不喜铜钱,那你怎地又不继续抢了。”

    “手被人踩了。”

    庞雨转头看他一眼,只见何仙崖左手手背红红的一团,不由失笑道,“可别伤了筋骨,你抢那点铜钱还不够药费。”

    何仙崖晃晃手中的一个钱囊,“今日已抢了百余铜钱,足可换几分银子了。

    铜钱也是可买卖东西的,二哥你不喜铜钱,又喜爱何物?”

    庞雨把脑袋凑近到何仙崖耳边,“你看他们带的牛车上是何物?”

    何仙崖看也不看,“谁不知道,那他们今日收的五箱银子。”

    他说完突然愣住,盯着庞雨道,“二哥的意思是…”那申家的管事搭了梯子,恭敬的把代皇免火旗高悬于门头,庞雨眯眼看了他半响,然后沉声对何仙崖道,“算算他们发了多少免火旗。”

    何仙崖低头回忆一下道,“昨日两路,咱们看那一路是七面,今日又是两路,这一路已发了五面,估摸着应是发了二三十面。”

    “据我打听应是三十一面。”

    庞雨盯着何仙崖,“你看他们抬箱子的样子,里面有多少银子?”

    “何须看啊,昨日到处有人都说了,生员家一千两,缙绅两千两,大富两千三百两,小富一千三百两。”

    (注)庞雨盯着何仙崖,“三十一户,那少说有四万两银子,后面还会继续有来。”

    何仙崖听到这个数字,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干,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害怕。

    “可,可二哥…”“三弟你看看他们有无当大盗巨寇的本事?”

    何仙崖转头去看,只见谷小武一伙四个人,正吃力的把那红色箱子抬起,因为牛车上已摆了一层,四人竟然抬不上去,只得又叫来三人,方才勉强搬上牛车,其中三人竟累得靠在车旁直喘气。

    庞雨眼神闪动,认真的看着那辆牛车,“这一箱最多两千余两,百余斤而已,七人方抬上车架,三人气喘不止。

    再看他们持矛带刀装模作样,全然不知所用,说是乌合之众也是抬举他们。”

    何仙崖也看着牛车舔舔舌头,“这点二哥倒是看得没错,这一伙中半数我都见过,多是各乡奸猾之徒,他们那聚合的百十人中,也就是黄鼎汪国华算得本事,再有十余人有些蛮力,其余皆是此类青皮无赖,既无力也无勇。”

    “但这群既无力也无勇的人有四万两银子。”

    “或许他们已经分了,散于各家。”

    “也或许存于一处,待有缘人取之,谁知道?”

    两人在人头涌动的街头低声交谈,眼中都盯着对面的牛车,牛车和两人之间的街道上,是那些仍在地面翻滚争抢的人群。

    何仙崖手抖动得厉害,那样的念头没有的时候便罢了,一旦被人提出,那念头便一直在他脑海的浮沉。

    好半响之后,何仙崖用力把手臂互握,稳稳心神才道,“他们再是喇唬无赖,也是上百的人马,依附者成千上万,黄鼎汪国华既有拳勇,又有谋略,下手亦是狠毒,靠我两人是否太过异想天开。”

    庞雨轻轻嗯了一声道:“这两日看来,他们确实一群乌合之众。

    黄鼎拳脚再勇,汪国华谋略再厉害,也不可能用这一群人成其大事,早晚败于衙门。

    待他们与衙门角力之时,便是我们的时机。”

    何仙崖喘着气,“二哥你怎会忽然今日提起。”

    庞雨冷冷道,“因为他们今日才有四万两银子,否则他们爱乱不乱,咱们保个平安便可,但今日之后,便不同以往。”

    “可一个不小心,你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庞雨笑笑道,“当日殷登问我一命是否值得一万两,我自己心里答了一句不值,此乃实话,就算每年管了两三个银柜,至多也不过三百两银子,分润之后百两而已,一生下来不值万两。

    今日有四万甚至更多,为何我不拿这条不值一万的命去搏一下。”

    何仙崖只觉口干舌燥,前几日在一起在各处乱抢物品,庞雨就像儿戏一般,抢得毫无章法,似乎只是觉得好玩。

    还比不过一个有点见识的普通百姓,而此时的庞雨两眼放光,显示出他绝不是在说笑。

    何仙崖从未想过这二哥能如此光棍,在黄鼎一伙如日中天的时候,竟然想着去打劫劫匪。

    他心跳得厉害,“他们亦有可能招安,我们岂非白忙一场。”

    “那咱们走一步看一步,万一真有机会,而我等毫无准备,岂非错失良机。”

    何仙崖不能拒绝四万两的诱惑,狠狠心道,“那二哥说眼下咋走?”

    台阶上手执兵器的乱民下了台来,驱赶开地上的百姓,队伍继续起行往下一家,谷小武大摇大摆的走在牛车之后。

    庞雨没有回答何仙崖的话,在何仙崖吃惊的目光注视下,庞雨直接挤开前面的人群,凑到了谷小武身边。

    “小武兄弟。”

    庞雨脸上带着温暖而阳光的笑。

    谷小武一见是庞雨,嘴立即咧开笑起来,随即又平和道,“原来是雨哥儿!”

    “那日你言说要避往外地,兄弟一直替你担忧,方才忽然见到小武兄弟,真是威风得紧,兄弟是既开心又羡慕,若是小武兄弟不嫌弃,能否也提携一下小弟。

    若是能成,我定然为小武哥和黄盟主用心做事,甚至我还能帮你们打探衙门的消息。”

    谷小武哈哈一笑,带着些优越感的拍拍庞雨肩膀,“我一向便与雨哥儿交好,该当提携的,这两日还时常想起雨哥儿,只是不得闲去找寻。

    正好黄盟主设将台广招豪杰,正可把雨哥儿推介与黄盟主,请他给雨哥儿派一个合适的去处。

    实话跟雨哥儿说,咱们黄盟主和汪军师,都是万中无一的大才,大将之材,雨哥儿放心跟着他们,日后那钱财官路,便都有指望了。”

    庞雨眼中泛起泪光,感动的看着谷小武,“多谢谷兄弟不忘贫贱之交,日后一定要报谷兄弟的大恩。”

    ……注:《桐变日录》:(桐城)邑绅乃盛为具,贼至则延入,绘绮毕陈奉千金为筹,贼筹以代皇免火旗,建于其门…乡耆里甲悉帅比户争输恐后,士民无一免矣&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