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完美是一种破绽。

    这种观点若是被格斗家听到了说不定会发怒。

    他们以现代运动学、解剖学、生理学、心理学、神经医学、人体力学等作为训练的理论依据，总结出了最契合人体规律的格斗技术，再配合灵活多变的战术体系，得以弛聘于世界舞台之上。

    这样的现代格斗术，可说是‘真理的化身’。

    但是，绝对合理的也仅仅只是技术罢了。

    人不是机器，是无法做到绝对合理的。

    这样一来人与技术之间便形成一条无形的沟壑。

    “向着合理的方向无限靠拢，追求动作的完成度——这种做法本身是可以将你所习得的技巧尽可能利用起来，发挥出最大的效果，可是反过来一想，你不觉得这很像是‘数学题’吗？”

    栉滩美云的身体，像是云雾一般朦胧，她的声音像是从天上飘落，充满缥缈虚无的空灵感。

    夜斗几番攻击无果，索性暂缓攻势。

    拉开距离，运用呼吸调整状态。

    暗劲虽说带了个‘暗’字，但该刚猛的时候，也能打出刚猛无俦的爆发力，这几轮全力以赴的强 攻快攻消耗了他近一半的体能。

    必须得缓一下才行，不然就算想到了办法，也没有充足的体力去执行战术。

    另外，他也想听听自家师傅的高见。

    “你说……数学题？”

    从身穿巫女服，一副久居深山的前辈高人风范的栉滩美云口中听到这么一个词汇，夜斗感到少许违和。

    “你的师姐千影曾说数学是一种很简单的知识。”

    柔之化身的至强者悠悠说着貌似无关的话题。

    “因为它存在着标准答案，不管过程如何变化，答案是不会变的，只要拿着所谓的‘公式’‘理论’来做计算，很快就能导出‘正确’的答案。”

    “你的技术很完美，很合理，这没有错，遇到比你弱的人，哪怕有一两项拿手绝活，也不太可能打破你的‘完美压制’。”

    “但这经验丰富且比你更强的高手来说，这份完美并不可怕，因为就算他们做不到你这么完美，但他们也同样知道‘标准答案’，所以可以预判你接下来的动作，乃至整体的攻击节奏。”

    “你大概还没体验过一种叫做‘制空圈’的 技巧吧？倘若你遇到会这种技术的人，那你就能更加清楚我的意思。”

    “一目了然的标准答案+绝对无法抹去的招式衔接时间差，这就是你无法触及我的原因。”

    “……”

    夜斗紧抿着嘴唇。

    制空圈，他知道这项技术。

    一种将自己的攻击距离范围打造成无坚不摧的‘领域堡垒’的绝技。

    任何人踏出这个领域，不但无法攻克，还会被反过来掌握其节奏一举拿下，可谓是现代格斗术追求的至高境界。

    理论上，在截拳道达到lv6之后，他也算是半只脚踏进这个境界。

    截拳道力求合理、正确的攻击。

    这一点，综合格斗术也是。

    因此，夜斗的战法在旁人看来可谓是精妙绝伦，无懈可击，和他战斗不亚于在和一个人工智能较量棋艺。

    但是栉滩美云看得要比他更远。

    夜斗的每一个动作。

    角度、速度、战术目的……对栉滩美云来说太好懂了，谁让她本身也是穷尽技之道的达人，这种程度的技在她眼中就如同1+1、1+2。

    正如她昨晚曾说的那一句话。

    ‘了解心，所以了解人心’。

    这句话换成技巧，也是如此。

    她太了解格斗技巧了。

    在一眼看破的同时，提前了好多步，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等到攻击过来之后，游刃有余的抓住每一丝转瞬即逝的攻击间隔进行躲闪。

    如果说正常的交手，多少还可以归咎于双方综合属性差距太大，被压制也是在所难免，但就连这一点，栉滩美云也看透了。

    所以做出‘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做反击’的约定，把综合属性差距带来的影响削弱到最低。

    但在夜斗看来这反而是最可怕的。

    “有人说，柔术最高的境界就是化敌为友，我既不赞同也不反对，要问什么，因为我的柔术，也能让对手毫发无损的情况下失去斗志，且永远不敢再与我为敌。”

    栉滩美云衣袖飘飘，淡笑道。

    她的笑容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神异。

    似佛似魔，令人胆寒。

    “我的弟子啊，只是‘现在’的你是不可能赢的，你必须做出改变才行，这也是我对你说着这些话的目的。”

    “师之道，即是——查漏补缺。”

    “修行，其实从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所以不要再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来敷衍我了。”

    “……我已经很认真了。”

    夜斗沉默了一会儿道。

    他现在这幅累得不轻的样子就是最具说服力的证明。

    但是，栉滩美云却摇了摇头，眯起眼睛道：

    “别开玩笑了，欺师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从来只有师傅对弟子藏一手，可没有弟子对师傅藏一手的道理。”

    “站在你最喜欢的‘合理’角度来说，如果你真的已经认真了，全力以赴了，你的眼神又怎会这般从容？”

    “可能你自己没意识到，但你这种从容的态度就仿佛在告诉我你还有手段没用，一旦你用了，眼下恶劣的形势似乎随时都能逆转，所以一点也不着急。”

    “坦白的说，我不太喜欢你这种态度。”

    闻言，夜斗面色一僵。

    栉滩美云恍若未见，继续道：

    “当然，我知道你不用，肯定是出于战术考量，而不是不尊重我，或是小看这场比试，但是……你要知道，这份谨慎也可能会令你错失先机。”

    “就以眼下作为例子，如果你一上来就拿出你自认为能‘击败’我的王牌，说不定还真会打我一个措手不及，毕竟那个时候的我，并不如现在的我，如此了解你的战法，所以理论上一开始用上是最为合适的。”

    “但现在你已经被我看破了，在我有所警惕的前提下，即使你有一些确实能伤到我的王牌，也起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和你之前的战法一样，落空的概率将大幅度增加。”

    “……”

    “机会只有一次——这样的想法是没错的，所以你才会愈发谨慎。但怎么说好呢，弄巧成拙的失败远比正常的失败要来的令人印象深刻，经过这次‘失败’应该能让你有更深的体会吧。”

    “失败么。”

    夜斗深吸了口气。

    “我得承认我有判断失误之处。老实说，我都想不起来上次失败是在什么时候了，但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边说，边拆掉左腕上的绷带。

    一抹金色的光透过缝隙，映入栉滩美云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