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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64 下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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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丸嗣半倚在化妆台上,才站稳了。

    那女人站在几步远之外,宽大的睡袍裙从她薄瘦肩膀上泻下来,松松地好像随时会滑落。她也和院丸嗣一样,放轻了呼吸,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条漆黑的、正在逐渐张开的化妆室门缝。

    任何人都能看出那不是普通的昏暗。

    化妆室里的暖橘色灯光落入门缝,却穿不破漆黑,反而好像照亮了一只漆黑的气球,隐隐泛起了一线反光。

    在不知不觉之间,漆黑“气球”已慢慢涨大,慢慢推开了门。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进来。

    它堵住了唯一一个出口,屋内二人只能看着它,眼睛也不敢转开;一时间化妆室里只剩下了两人还未平复的低低喘息。

    “你看,我没骗你。”

    院丸嗣盯着那团黑暗,回手在桌上摸了几下,找到一包皱巴巴的烟,旁边还有一盒火柴。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划亮了火柴,火星从他指间里一亮。

    他吸进了一口混着血腥气的烟雾。

    随着他将点燃的第二根火柴抛出去,火星划出一条抛物线,落向了门缝里的黑暗上——二者相触时,“啪”地一声极细微的动静,好像在寂静的化妆室里打了一道闪电,清清楚楚地被二人捕捉到了。

    火柴没入了黑暗,半晌却没有掉在地上。

    那团黑暗只是微微一翻滚,火柴无影无踪。

    “那是……什么?”她低声问道——好像她也终于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了。

    院丸嗣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女人的声音,像血一样厚,粘稠,湿滑,会顺着耳朵流下去……他低头看了看,她的耳环还深深地扎在自己腿上伤口里,一滴眼泪似的钻石,在血肉模糊里闪烁生光。

    “应该是第二节车厢里,杀掉了你下属的东西。”他说。

    或许是没少失血的缘故,他此刻像喝了酒一样,轻飘眩晕。

    面前是一团未知的危险,又怎么样?

    自由之城太庞大,从不缺古怪与不可理解之事;不管这黑暗究竟是什么东西,院丸嗣此刻只从它身上看见了一个未来一个由他将这女人亲手按入黑暗里的未来。

    她死了,被她所吞噬的小隆一行人的血,才会从她体内流出来。

    他在等黑暗走进屋。

    至于他自己怎么办——院丸嗣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到时他会从她的废墟里,找到一条出路的。

    找不到的话,就算了。

    “你打算怎么办?”

    他像是置身事外一样,甚至带着几分嘶哑的笑意,说“黑暗来了,你放在第二辆列车上的属下却全不见了……怎么办?就剩你自己了啊。”

    他这句话话音未落,一声难以形容的细响却同时叫两人都激灵了一下——当他们抬起眼睛的时候,却见从门缝里不知何时探出一只手,扶在门把手上。

    “other?”一个男人声音说,好像很久没开过口,唇舌都不大灵活。“你……你在这儿吗?”

    对她的尊称——操。

    院丸嗣心里咒骂了一声自己的运气,肌肉紧绷了起来。他刚做好了恐怕又是一场恶战的心理准备,思绪却顿住了。

    从门后黑暗里缓缓浮出来了一张陌生的脸;就像是从墨黑水潭深处浮上来的死尸一样,一时间,只看得清那一张显得尤其苍白的脸和一只手。

    脸上的眼睛转了一转,停在了那女人身上。“……other,我们准备出发了,第二辆列车已经安排好了……”

    一连串骤然爆裂开的火光,撕破了空气,子弹接连不断地打在那张脸上,张开的耀眼白光在四周黑暗上跳跃闪烁着光影。

    院丸嗣蓦地扭过头,看见她笔直抬高的右手中,握着他的蝎式冲锋枪。

    在响亮震耳的枪声里,那男人的又一声“other”被震得摇摇晃晃、断断续续,迅速被淹没了。

    当枪中子弹终于全部被泻光的时候,院丸嗣正好捕捉到了一幕那脸仿佛被墨水冲垮了形状,瀑布一样倾落下来,不及落地已经重新化作了黑暗,彻底融回门后,与那么多子弹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却还搭在门把手上。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自由之城里的都市传说,没有一个能跟眼前一幕对得上号;院丸嗣四下一扫,发现自己手边竟连一把武器也找不出来了——即使有武器,又能起什么作用,他也不知道。

    “怎么回事……?”

    “他是我派出去收尾的人之一,”那女人一边说,一边迅速抄起了地上的小手枪。“他说的那句话,是四十分钟以前他跟我作的通报。”

    第二辆列车上的埋伏,难道……都已经被卷入了黑暗里?

    小手枪抬到一半,就顿住了。她好像也想到了,开枪除了浪费子弹,恐怕没有多大作用。

    好像是被刚才的枪火給震住了一会儿,黑暗仍氤氲翻滚在半开的门外。

    院丸嗣随手将烟头扔进浸透血的地毯里,火星残喘几下就灭了。

    他直起身,拖着伤腿,直面着黑暗,一步步走向门口。

    “你干什么?”她立刻压低声音问道。

    说来也奇怪,枪声比说话的声音响多了,二人敢开枪,却都不愿意大声说话。

    院丸嗣无声地朝前面指了指。刚才二人性命相搏时用的那把椅子,此时正倒在房间中央,门旁不远的地方。

    他盯着从黑暗中探出来的那只手,离它越来越近;在还有几步远,一伸手就能摸到黑暗,黑暗一伸手也能摸到他的时候,他弯下腰,尽量不出声地抄起了椅子。

    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只听那女人忽然命令了一声“蹲下。”

    “下”字还没落下,院丸嗣的头上就被子弹划开一道尖锐气浪。

    她根本没有确认院丸嗣是否听见了的意思,话一出口就开了枪——要不是他立时单膝落在了地上,恐怕太阳穴上此时已开了个洞。

    院丸嗣被头上气流的尖锐呼哨与震耳的枪响声,給死死压在了下方;他眯起眼睛,飞快地往门口一扫。

    胡安的面孔,正在他头上几寸之处浮着;一只眼球被枪弹吞没之前,黑眼珠正好转下来,与他的目光碰上了。

    即使是院丸嗣,也难得地愣住了一刹那。

    小手枪的威力远不如蝎式冲锋枪,胡安的脸好像被雨水击打的湖面,波荡起伏闪烁不安,明明已经失了形状,却还勉强浮于黑暗之上;只是每一下枪响后,脸就似乎后退了几分。

    枪声一停,院丸嗣立刻撑着没受伤的腿站起身,右手同时在空中抡出了一道弧线——化妆椅砸在门上,一声震响之中,椅子碎裂开绽,碎木片飞溅之中,那道门终于又沉又缓地重新合拢了;即使是这么沉的力量,好像也是勉强才将门挤上的。

    门上齿条关上时那一声特别轻,好像只要用指甲尖一推,门就会重新滑开。

    “把门压住,”那女人好像完全把他当成了下属,命令一个接一个,“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院丸嗣喘息着走近门边,顺从地伸手抵在门上。他看了看门下黑漆漆的缝隙,离自己脚尖不过几厘米之遥。

    有本事就伸进来,他心想,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你要干什么?”他回头问了一句。

    她正伏在地上,不知在一片废墟似的地面上寻找着什么东西,长裙散开成了一片血泊。

    “你等着就行了,”她显然没有做事对人解释的习惯。

    院丸嗣忽然笑了一声,自己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笑意,但是眼下的情况实在叫他想要发笑——一两分钟还在生死相搏的二人,现在不约而同地都不提了,好像有导演喊了一声停,他们就顺势进入了下一场戏。

    就算今晚可能是这一场虚妄人生的最后一夜,他依然觉得好笑。

    女人抬起头,化妆镜里映出了她的脸。他见过许多美丽的女人,但没有一张脸,像她的一样,能让他看见一个沉沦黑暗的世界——还真适合今夜。

    她从镜子里看着院丸嗣,好像感觉到了同样的荒谬,也笑了起来。

    “康斯汀奈,”她喃喃地以气声说道。

    康斯汀奈,康斯汀奈。

    在他的牙齿与舌头之间,她的名字被无声地轻轻噬咬着。

    “院丸嗣。”

    她慢慢舔了一下被打破的嘴唇,干涸的血迹被舔去了,新鲜的血渗了出来。

    仿佛自己的名字伴随着她的血,被一起吞了进去。

    “你觉得门外是什么?”院丸嗣扫了一眼门下的缝隙,问道。

    “我不关心。”康斯汀奈直起腰,手里多了一个东西——正是他进门时,她看着的那部手机。

    院丸嗣不吃惊,想了想,耸了一下肩膀。

    他也不关心。在看过车厢里的黑暗之后,他依然照计划,平静地杀死了胡安。

    本来就是生存在黑暗里的人,某一天从此黑暗换成了彼黑暗,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分别。

    “那个钢琴师,”康斯汀奈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竟解释了一句,“我之前让他在楼下等着。”

    “俱乐部可能都被黑暗充斥了……”

    “让他炸了就行了吧,”康斯汀奈说,举起手机。“你不是已经试过一次了吗?”

    炸半节车厢,和炸半栋楼——也没多大分别。

    康斯汀奈与手机这种东西并不怎么相配。他看着那手机贴上她的面颊,在寂静的房间里,听见它体内响了一声淡淡的通话音。

    紧接着,门外就清晰地响起了一道手机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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