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傅……”一道虚弱文气的声音喊住陈白起,她转眸过去,看到了楚军的军师,他站在英武高大的秦军旁边,是那样矮小单薄,甚至他的性格在许多人眼里也是不太有出息的那一种,但这样一个胆怯认怂的人,此时却可以随着他的将军一道无畏赴死。
他服毒自尽了,乌黑的血从嘴角漫延滴下,摊倒在地上时,他笑着拼尽最后一口气看着陈白起“妇人之仁不可取啊,太、太傅若志在天下,便……便下手狠些……慢刀子,只会令这天下乱、乱更久……我已看不到天下大同,没有四处征争的未来,但我、我希望……我孩子、子孙能够活着看到——呃……”
他头一歪,便睁着眼,绝气身忘了。
军师是儒家,学的是孔子道理,天下大同是孔子的理想,也是他的理所,是以他一向在楚军不太受倚重,觉得他这人温吞而迂腐……
这话其实他跟很多人说过,他这十几年辗转了许多的国家,每到一处便说,死前,也想跟这位雄韬伟略的陈太傅说一声,这天下无论是谁的天下,这些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是不会变的,只要天下统一,再无小国分界的嫌隙,百年之后,天下大同,便也都是一个国家的人了。
这就跟再往后倒退二百年,这九州人全是华夏族,自周以来,分封小国豢养兵马,导致政权旁落,否则哪来的这么多国家分裂壁垒,斗得天昏地暗、民不聊生。
陈白起忽地捂着胸口,面色痛苦颦眉,唇色泛白。
“圣主——”
“太傅——”
“都别过来!”
她厉喝一声。
他们僵站在那里,一时进退都难,只担忧又紧张地看着她。
其实是陈白起方才受到了系统的电击,这是任务失败的惩罚。
系统发布了——“坑杀楚军”的主线任务,不可拒绝,只是她没有选择“接受”。
其实也是“陈教授”的思想一直在影响着她,文明的世界处理事情向来不主张以暴制暴,是以她一直在无形之中迟疑、在等待,想寻求一个最佳的机会,以最少的伤亡结束这场百年混乱。
可忽然她发现她太过懦弱了,从来没有什么最佳的时机,她若习惯了防守,以退为进,就会忘了主动出击的勇猛,只会不断地经受着被动伤害。
她始终谨记着自己是一个现代人,因为害怕犯错,害怕由己身造下这无边杀孽,她总是有意恪守着“本份”。
她到底还是不愿意让血腥沾染到身上……
可如同她竭力怒斥将军时所讲——这样一个天下,这样一个混乱不堪、杀人如麻的天下,谁不痛恨!谁不无辜!谁又该死?
她忽然间有些明白了,佛说的那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爱惜羽翼的该是那和平时代的圣人,而并非这乱世平戈天下的战神!
她的名字,叫白起,与她那个时空中一名秦国战神同名。
他一生征战无数,讨伐六国,使六国人民闻风丧胆,作为统帅将领他善于用兵,一生征战三十七年,且毫无败绩,她曾引他为己,想同样这样干出一番功绩,然则她却发现她变不成那样的人,他可以坑杀赵军四十几万降兵,下手果断狠辣,她却几万人都办不到。
但要终结这一场乱世,怎能任她随心,世人皆无辜,那谁又是该死?
“系统,原来有时候仁慈是拯救不了任何人的。”她承受着非人能够承受的电击,牙缝咬紧,脸上肌肉颤动,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
那里面存在着权与血的争斗,如同军师所言“妇人之仁”的做法或许一时能够救一人,救十人,救百人,却救不了这个天下。
她站停在那里,眼神一点一点寂灭,又再一点一点升起另一种亮度,如火,却是如同雪一样冰冷的蓝焰“在结束它之前,我不惜以身坠阎罗,以手染身,成为这天下最残酷的杀戮者,来还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叮——
系统最终主线任务——以杀止战(一),以杀止战,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接受拒绝?
十次电击惩罚结束。
陈白起额上沁着全是虚汗,痛意瞬间撤离,她沉重的喘息变减,她挺直了背脊,抬起汗湿漉漉的睫毛,缓缓望向天上那一片瓦蓝干净的天空。
接受。
——
楚军被巫族圣主带领的秦军打败的消息经南昭国士兵一宣扬,便像疯了一样在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南昭国上下,街头巷尾都是人头攒动在讨论,他们大开城门,沿路洒满鲜花,将街道布置成花路,激动地敲锣打鼓欢迎着秦军入城,当然秦军如此庞大的队伍只有一部分随太傅进城,其余都扎营在泊港驻守。
森严黑色铁骑从街道缓缓走来,在前位便是巫族的巫妖王陈芮,她还是秦国的太傅,更是替他们击退楚军寻仇的恩人,南昭王白马子啻得罪楚国,却弃国而逃,他们既怒又怨,反倒是巫族一直受着南昭国诟病厌弃,但在生死存亡关头却挺身而出,与他们同生共死。
巫族的人当初那一声声从滬丘山上传来的自报家门的苍凉豪迈之语,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感受。
他们迫不及待地招待他们入城,心中感激之情无言诉说,跟在队伍后面不断欢呼赞颂,洒着鲜花,现场编唱着顺口溜,一路热情跟随他们来到王宫前。
南昭王宫前来了大批的朝臣,他们看到巫族一众甘心下跪伏迎,在场已经没剩一个白马氏王族了,当初巫族屠尽了白马氏一族,却漏了一个白马子啻存活,如今他也消失了,生死不明,南昭国朝臣一番商议下,决定一同举荐巫妖王为南昭王。
要说巫族长久以来期盼的宏愿竟就这样顺利地达成了,关键他们不是造反,而是顺民,以后历载上他们不会遗臭万年,而是忠义良臣、临危受命,一想到这,他们都是满心欢喜复杂,感慨万分啊。
陈白起想了一下,到底没有一口答应,她现在身负重任,自不能在南昭国滞留多久,巫族的人曾很长一段时间把控着南昭国朝事国务,交给他们正好方圆可施,她让他们暂时挑一个合适的人选代任,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谢郢衣。
目前而言,他的确是最适合留在南昭国稳定灾情后的时局,一来是他乃圣主的夫婿,论身份可代圣主发言,底下无不敢不从,二来他自小便在南昭国谢氏门阀当少主,在稷下书院中人脉不浅,他若施政亦会受到书院内那些老学究跟同门支持。
于情、于法、于理,他担当此任,受之无愧。
谢郢衣道理虽然也懂,可他并不想离开陈白起,他怕她时间长了,便会忘了他。
他常常会有这样的恐惶心态,他恨不得日长夜短地守在她的身边,霸占她的全部视线。
“郢衣,南昭国便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够将它治理得越来越好,如果遇上什么问题,立即飞讯予我,我若解决不了,我便让整个秦国朝臣一块儿愁破脑袋也要给你想出法子,你不要担心自己会做不好。”她说着些逗趣的话想让他展开眉眼。
这夫婿无心事业,只想粘着她发展情缘,偏偏她与他相反,这可如何是好啊。
“阿芮,我若留下,你这一走,我们何时才能够见上面?你难道……便没有任何不舍吗?”谢郢衣眼底的不舍倒是泛红欲滴。
陈白起“……不舍的。”
“那你别走。”
“这……恐怕不行。”
“那我跟你一起走。”
陈白起苦口婆心道“郢衣,你别任性,族人们既一力举荐你,这表示你深得人心,且有统治之能,你与我走了,留在秦国只为一内宅处理一些闲杂之事,着实太浪费你的能力了。”
“我可以随你上战场,你既然认为我有能力,那为何不留我在你身边帮你?”谢郢衣不解地问道。
陈白起深吸一口气,与他讲实话“你留在南昭国才能完全发挥你的实力,可留在我身边……你或许能够帮我,可你不在,却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谢郢衣闻言,脸一下白了。
“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你帮了治理好南昭国,这件事才是缺你不可,非你不能,郢衣,我不能留在南昭国,除了你,我无法信任任何人。”她连忙用怀柔之策安慰着他。
她心理提醒着自己,这男人不是她的兵跟手下,是她的夫婿,不能硬邦邦地下令让他服从,而是要耐心劝说让他心甘情愿的接受。
“你信任我?”
“自然。”
“非我不可?”
“没错。”
谢郢衣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
“等处理完南昭国的事,我能去看你吗?”
“我若得空,也过来寻你。”
终于,她将谢郢衣讲得眉开眼笑了,答应她留在了南昭国。
只要她肯耐心哄他,假的他也相信。
他问的那一句“非我不可”,并不是指南昭国,而是她。
她或许没有听懂,却应了他。
他听了,也高兴。
------题外话------
这两天写得不顺,估计卡文了……
关于结局不想剧透但也稍微提两句,省得大家担惊受怕的,结局上是正常发展下必然的结果,但不要着急,结局下那就是小说理想的结局了,总之大结局不会是悲剧的,前面一些波折,呃,还得走。总之所有人都会大圆满,包括咱们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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