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沉着脸,暗忖着,莫非死地的事还牵扯到巫族人的身上?
这并不是她乐意看到的,甚至她希望巫族能将他们的斗争只局限于南昭国内的范围,不要牵扯至更广垠的中原版块。
可是她感应着对方,从他身上她并没有感知的巫族的血脉间的牵引,他并非巫族的族人,然而他能用巫术,却也必定与巫族的人有关!
她望上天,铺天盖地的眼睛带着一种粘腻感沾在天空上,它们将天空的光线遮挡,洒下一片不祥的阴影,呲——呲——片状的眼睛扭动起来,倏地一下朝一边缘落单的士兵扑去,士兵慌不择路逃蹿,然下一秒,惨叫声仍旧划破凝滞的空气。
只见那人被眼睛裹缠了起来,口鼻眼都无缝隙露出,他前脚划倒后脚,摔在地上挣扎翻滚几下,几下便闭息而亡。
眼睛察觉到他再无声息,便又重新从他身上飞了起来,最终落在半空,但这些眼睛却变成了血红色,预示着它们见红了。
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动,或许是有机会上前救援的,但多少迟疑地想看看这些眼睛要做什么,被它们沾上后会怎样,于是等他们回过神后,一具干瘪似缺水苍白的尸体已呈现在他们眼前。
这这是什么?!
有人后退骇叫。
天上这么多,如何躲得过?他们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声音拔尖,围成一团。
若是有生命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他们还能提起勇气奋力一博,可这种完全不在认知范围内的危险东西,足以击溃他们敌对的信心。
保护相国!
秦兵立即护住相伯先生在中央,举兵戒备地凝视着上空。
公子玅一寒,朝人多的地方避了避江湖人?这是江湖人的诡异手段吧!
他手上也是不少有本领的江湖人士,可真正的本领的人都有族地或者效忠的世族,不易寻觅到厉害的,眼下这般凌厉诡谲手段之人,他甚为忌惮。
是千瞳之术。谢郢衣脸色复杂出声道此术一出,非见血不可,不将全部邪瞳汲食够生气,术不破。
这话,他当然不是为其它人解惑而讲,而是为了提醒圣子。
竟是巫术害人,偏生此术乃巫邪一脉,他破解不了。
什么千瞳之术?你听过?这师从何处?你怎么知道?公子玅转过头,急急地问他。
而听到谢郢衣报出自己手上的术法,黑衣人朝他处瞥了一眼,倒没有多少被拆穿或道出来处的慌张,他只用那种刻意难听的嗓音道小小弹丸之地,倒是来了不少了不起的人物。
魏王见黑衣人这样讲,便知那位谢郎君所言不错,而他倒还算沉得住气,用礼贤下士的口吻询问道不知这位义士,可知这千瞳之术可有破解之法?
诡魅之术岂是一般人力能扛,术有专攻,既这位谢郎君对其出处如数家珍,想来也有应对之策。
谢郢衣没见过魏王紫皇,但是看他所站的位置也能猜出他的身份定是不一般,但他历来不将族外之人的身份高低放在眼中,也仅是淡淡应之。
他之前外罩的黑袍与面具皆被陈白起一剑为一为二,他此刻便是穿着自己原本的一身欄素长服,面容似峰巅皑皑之雪,孤傲清峻。
千眼汲食足够的血气,便可自行破解。
魏王紫皇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定定地用力看着他,语气却放轻非得牺牲这么多人的性命方能破解?
其它人也屏息听闻。
谢郢衣倒也不觉他这话天真,他道千瞳术是以邪术炼制,一次便再无,另则方法亦有,只是鲜少人能做到。若是有一绝顶高手愿以自身之真气引血闯入千瞳中,令千瞳尽数覆其身上,以一抵百,倒是可以牺牲一人而成全众生。
想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定是要宗师级别的高人,以下的人哪怕牺牲自己喂了千瞳之术估计也难成。
要绝顶高手?要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祭那千瞳?
此话一落,在场之中有人心中升起了希望,也有人心中一片灰暗寒冷。
在场要论排得上榜的高手只有魏王,或者加上一个中了殒命的楚王,对了,还有先前挡在他们身前的那个少女。
而这三人,谁又会这样伟大牺牲自己来成全其它人呢?
若真是需要高手来喂血献祭,那便让我们来!
魏兵自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君主犯险,他们热血满头,赤脸红眼,欲割腕冲上,却被一脸冷厉沉眸的魏王一臂挡下。
退下!
主上——
孤让尔等退下——
厉叱震耳欲聋。
你们去了又有何用!
魏兵一怔,剧烈颤抖着脸皮,却又分明不肯妥协让自家主上去。
公子玅等人一直沉默着,他倒是想让魏王牺牲一下拯救他们,但这时候开口相逼却显得太卑劣与迫切了,万一魏王翻脸,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反正有时候沉默亦是一种诉说。
相伯先生了析各人心思,但站他这立场自不会大义凛然地劝诫,魏国与秦国一直以来都是表面和平,私底下却是波涛汹涌,若能顺势除掉一劲敌,他倒是乐于见成。
这时,一道女声飘进像凝滞了空气的后方。
魏王,你恢复几成了?
魏王紫皇猛地抬眸看去,像一时没明白她问话的用意,却还是道五成。
其它人一时也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时候她主动搭话倒是出乎他们意料,要说,她与他们这群人无亲无故,先前相助已是不易,自不会这么傻地牺牲自己来拯救他们吧?!
魏王紫皇亦是这样想,凭她的本事想要从千瞳之术明哲保身,想来还是有办法的,自不必这淌他们这一池浑水。
然而,她对他道你若信我,便来当这个引子吧,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因她的话怔了一下,少女的眸子像雪一样亮,或许一般人觉着触着会凉,但他却觉得那里面一种能焚烧人理智的热度。
至少,被她这样一说,他脑袋一热,竟有种应允的荒唐冲动。
你无法救下这么多人,我亦是。但如若你肯出手相助,我却有信心救下全部。她声音很平静,却又充满的自信的笃定。
陈白起的巫力至今还没有全部恢复,所以她只能优先救下自己想救的,如此一来,其它人便会死在千瞳术之下,但如果有魏王助她一臂之力,情况便会大不同。
当然,前提是,他愿意去冒这个险。
不愿的话那她也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魏王紫皇活到如今的他,其实早就丢了那颗稚子之心,他虽不说是一个疑心病重的君主,却也不会轻易相信人了。
他想说,他无法信任于她,原因有太多太多了,他与她素不相识,连姓名都不曾交换过,让他拿命来赌她的话,这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他脸上如心中所想那般浮起一丝讥笑,但口中却道。
好!
冲动亦好,赌一把亦好,魏王紫皇觉得她的话就像是给了他一个借口,一个让他不必再左右为难的借口,一个或许能够救自己也能救下魏军的借口。
赵国的人与秦国的人的性命他可以不在乎,可他自己亲自带出来的人,每一个他都想留着。
他直接一刀割开手掌心,血一下便飙洒出去,他握手成拳,一跃至半空,将血一挥洒去,将浮于半空的眼睛引至他周身。
啪啪啪——眼睛像沾湿的白纸一张又一张地糊在他身上,他喉中咆哮,眨眼间便被贴裹成了一个球。
主上——
自始至终,黑衣人对他们的行动都冷眼旁观着,既不插言更无插手,仿佛是觉得他们只是在临死前的无力挣扎,完全够不成威胁。
他不觉得他们有能力破这千瞳之术。
陈白起见千瞳快将紫皇淹没了,她这边也拿刀狠狠地朝手心割开一刀,起身一跳,将血一掌拍于球身,只见她的血像最猛烈的火遇上石油一般,一下便轰地一下烧起了金黄色的火焰,那些纸榍一般的眼睛被灼烧成一个窟窿一个窟窿。
神引于身,飞拔而起。
她另一只手一凝,一只小小的金蝶跃于其手指尖端。
它一出,扬翅扇起飓风,众人眼前一花,几近睁不开眼睛,待再次抬头看时,只见那些眼睛全部都化为了晨光碎片,消失湮灭于空气之中。
禾真上人在下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她她怎么做到的?!
不仅是她在问,其它人也都一脸懵傻的想问。
而黑衣人因术法反噬,脸色遽白,他稳住身形定了定,然后用一种深沉又惊奇的目光看向陈白起。
千瞳分明还处于饥饿的状态,她却将它们强行趋散了,她用的手法非寻常人能办到,似巫术又不似,更强横百倍。
将千瞳之术强行趋破,陈白起便扶过失血过多的魏王紫皇落地,他虽然性命无碍,却也是遭了一趟大罪,其它人一脸心急如焚地围了过来关切,她像道具人一样将人交给他们之后,便对黑衣人道你跑不掉的。
她手还在滴血,她拿出金疮药在手心上洒了一层药粉,血止住后,又随手抛给了魏军的人,让他们给魏王紫皇上药。
男子笑了一声。
难怪禾真会败于你手,你的确值得人高看一眼,只是仅凭这样你还是抓不住我的。
说完,他面色古怪地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话。
什么时候,他们的角色对调了,变成了这个少女对他的穷追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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