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百里沛南转过脸,绒边襟领没过他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江水绿暖的眸子,他的眼折射着暖光,好像也少了些远空静澜的疏离。
“陈芮,你是哪里人?”
他的声音如同亲切关怀学生一般与她闲聊着。
陈白起心底泛起一丝古怪。
现在流行套话一上来都是这么直接的吗?
她隐过嘴角的笑意,认真回答他“我来自异域。”
至于异域哪一处,她并没有明说,百里沛南也没有再问了。
其实,她会这样直接就回答他,本就让百里沛南觉得有些意外。
看来秦王说得对,她的确对他有些不同。
最终,百里沛南忍了忍,还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就算是再像故人,亦不是故人,你还小,不懂人心。”
听起来像是教导与提醒,也好像是在刻意拉开彼此之间模糊了的界限,不过才见过一面的人,还是在敌对立场下,无论如何都不该如此和平自在相处,可偏偏她拿他当好人,说话也毫无心机。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百里沛南心里俨然成了傻白甜的陈白起听着不懂,她便问“先生不是来劝我离开相国的吗?为何又要说这样的话?”
这样直白道破他目的,百里沛南顿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子的确优秀,她的武功已属当世顶尖,更难得的是为人还通透聪慧。
“我知道,但我想,我应当是失败了。”百里沛南失笑道。
陈白起却偏过头,打量他唇边轻逸浅靥,慢腔慢调道“也不一定,或许先生再努力一下,便就要成功了呢。”
百里沛南一怔,像是没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哪有人会主动怂恿别人来挑拨离间的,她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吗?
陈白起在猜到百里沛南此行主动接近她的目的后,心中便有一个清晰的想法。
她觉得这是个解开她与秦国之间误会的好机会,她并不想因为后卿的缘故而与秦国结仇,更不想与后卿捆绑成一体利益,他们本就是两个独立团体,各自有各自的目的。
“陈芮这边想让先生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陈芮便会离开咸阳,不再干涉秦、赵两国之间的私人恩怨。”
再说直白些,那就是他们要再对付后卿,就各凭本事,她绝不插手。
那边,戴着幂蓠的后卿赶过来时正好听到了她这一句话,他脸上的笑意一瞬间褪了个干净,手上捏着的竹远,有些不解道“你觉不觉得,那个小姑子看着有几分熟悉感?”
南烛仔细看了看,却是摇头“那样普通的一张脸,不曾见过,先生觉得哪里熟悉了?”
这时下面的三人好像吵起来了,相伯算是最了解后卿的人了,他道“倒是从未见过他这般慌神的样子,看来他对这小姑子是真上心了。”
“可惜,人家小姑子更喜欢明镜止水的沛南山长,没瞧着方才她对着沛南山长有说有笑,可后卿一来便什么气氛都没有了。”南烛抱臂幸灾乐祸地笑着。
相伯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忽然一阵夜风伴随花树簌簌吹过,他腰间的鸾凤鸣玉佩发出了一阵清脆动人的鸣悦声。
相伯蓦地低下头,盯着鸾凤鸣。
这一刻,他脑中思绪繁乱。
不知想到什么,他徒然站起,便朝外走,脚步还有几分急切。
“先、先生?你去哪儿,不看了吗?”南烛惊讶地追上去。
“是她。”
“是谁?”
相伯没有再理他,而是下了楼,疾步走出了酒舍。
南烛一路在追,急道“先生你在打什么哑谜啊?”
眼见先生已经要走到外面,南烛忽然想起上一次先生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惹出的麻烦,便立即返回去拿一顶幂蓠。
相伯走在街道之上,看到来往的行人提着一盏生肖灯,两两成双地交谈笑声,他目光在人群之中巡视着,没放过一丝可能,当他看到一名娇小绿衣女子从旁经过时,他神色一亮,快步赶过去,伸手拉住了她。
绿衣女子惊讶一回头,在看到相伯荀惑时,瞳仁一窒,一时都呆住了。
因此眼前这位男子美好得都不似人间之人。
南烛这边终于追上来,眼看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正对着他们家先生发花痴,他手上拿着一顶幂蓠就赶紧给自家先生戴上。
“抱歉,认错人了。”相伯看着她的眼睛失望地松开手。
那女子回过神来,却是羞红了脸,小声道“无、无碍。”
相伯戴好幂蓠转身便走,他继续在人群之中寻找,但此时鸾凤鸣却没有再响过,他看着街上走过的陌生男女,脚步慢慢停驻下来。
“先生,你在找谁,你告诉我,我替你找啊。”南烛不忍看先生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相伯摇了摇头,道“或许是我听错——”
呜呜~~
当他刚准备放弃时,腰间的鸾凤鸣竟又再次响起,他倏地一僵。
这一次他确定,这不是幻听。
她在咸阳,她就在他附近!
“陈芮,陈芮——”
他喊着她如今的名字,快步在人群之中极力寻找。
上次匆匆一别,他还有许多话没有与她讲,他不知要怎么找到她,这段时日他常常回忆起他们相处的时间,但却越来越不满足于此。
他想见她。
哪怕一面。
另一头,陈白起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转过头,便看到前方一名穿着上乘鹤纹裘衣的男子戴着白纱幂蓠在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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