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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主公,执念的痛意
    函谷关的战事牵动着多处的心,国府又调派了边疆大将前往支援,代替伤重的左庶长,其中上将军岱岸暂代主战统帅之职。

    没过一天,沛南山长也赶回了咸阳城,他刚到城的状态形象与相伯先生大相径庭,拼命赶路再加上这一路上的风餐露宿,还有遇上的惊险追杀,入城时他不免带着一脸憔悴。

    沛南山长一向注重个人的礼仪得体,他事先回府浴兰更衣后,也没有给自己预留出休息的时间,便先赶去右相府打算寻相伯荀惑商议要事,却被府上的人告知右相不曾回府,这两日他一直都留宿在太傅府上作客。

    得知这个消息的沛南山长有些讶然与沉默。

    他想到相伯荀惑与陈芮之间那份道不明讲不清的关系,又想到这一次咸阳王城反叛军与敌军攻城之事,陈芮的个人事迹如同一部被神化了般传得整个秦国沸沸扬扬,他这边自也有耳闻。

    诚然,最终取得多大的成就也就意味着曾经担当了多大的风险,这种事百里沛南又何尝会不知,是以相伯荀惑首先回城便去探望太傅,倒也不算多意外的一件事情,他只是没料到他有府邸家宅不归,也完全不顾外面与朝野上下可能会产生的风言风语,竟直接借宿在了太傅府上。

    这倒有些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相伯荀惑了,他向来不轻易授人把柄,更不会将自己的喜恶摆在明面,是以没有人能够真正看得懂他在想些什么。

    如今他这么做是真情流露,还是在故弄玄虚?

    他斟酌了一番,也赶去了太傅府上,哪怕理智上让他避忌着少见那人,但他还是没能控制自己找了借口前往。

    陈白起这边听门房报左相来了,她倒不知他何时回的咸阳,这段时日她倒也担忧着他一介文人遇上凶残暴戾的埋伏刺杀可曾有受伤,到底是自己一下崇敬有加的师长,她听到他上门,便想去看看他是否安好。

    至于他们见面可能产生的后遗症,她想着会把握好分寸距离,不会让他痛的。

    沛南山长这边由门房引领着朝东宛走来,恰好看到她自紫花藤竹架下走来那一幕。

    她越过斑斑光影,触处紫花盈袖,料峭早春的清风也拂不散雾庭寒意,她抬眸也看到了他,一双乌黑的眸子清澈地映入了他的身影。

    百里沛南看着她,慢慢地停下了脚步,身体那如火炙灼的痛意又开始泛滥蔓延了,他唇色一白,湖青儒雅长袍下愈发清减的身躯显露一种绿竹般忧郁的清冷气质。

    陈白起见他在看到自己那一刻的变化,脚步一滞,却是不敢再踏前一步了。

    她知道,他又在疼了。

    之前明明同样这等的距离,他并不会产生多大的反应。

    可如今,好似距离在逐渐产生变化。

    是不是,过不了多久,他们哪怕这样远远地望上一眼,也会令他痛苦不堪?

    她一时之间脑中闪过很多念头,最终,只是扯起嘴角,勉强露出一丝待客的温和笑容“左相这一趟办公倒是辛苦劳累了,今日这番匆忙前往,不知左相……可是有要事来找陈芮?”

    隔着这么大一段距离地谈话,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怪异不解,但她在他停下时,也止步于此,不再多亲近一步。

    见太傅迎来,门房怕打扰两位大人讲话,便躬身先行退下。

    陈白起知道,若无要紧之事,山长一般是不会单独来太傅府上寻她的。

    沛南山长凝注着她,目光阗静如湖泊,淡淡温软的晨光落在他眉睫上,染上些许鼓动不明的躁动虚幻。

    陈白起见他缄默不语,心头有些拿不准他这一趟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但很快,他便有动作了,但他要做的事却让陈白起一下愣住了。

    只见,他明知靠近她是一种痛,却不退,反进,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他迈前了几步,这时陈白起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但刚退完后,她脸一下便僵住了。

    她觉得,她或许做了一件欲盖弥彰的事。

    “你为何要退?”百里沛南脚步不停,目光锁定在她的面上淡声问着。

    陈白起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你是在怕本相吗?”他又问。

    她阴晦又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她自是不怕他。

    可他……难道不痛吗?

    不,他应该是很痛的,越靠过她,他就会越痛。

    这这般灼痛若分十级,那便是多靠近她一分,便多痛一级。

    这就像光脚踩在燃烧正旺的炭火上一样,每一步都是痛苦万分,她忍住想要再退的冲动,沉声问他“你想做什么?”

    百里沛南双眸似浩缈的江面,烟波荡漾着一些令人看不懂的景象,他额上沁出一片细密的汗水,双拳因忍痛而攥紧,声音虽极力控制仍透着尤颤的尾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陈白起盯着他并不吭声。

    “你面对敌军的千军万马,以一人之血躯浴血奋战,尤无惧、不畏、不退……”他已快走到她面前的距离了“可你为何面对我是……却退了?”

    “……别再过来了。”

    陈白起眼神复杂地转开了眼。

    但沛南山长却执拗地非要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他好像想证明什么,也好像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逼着她吐露些什么。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陈白起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但他一触到她的身份,他的手就像直接伸进了火炉里烤似的,那种皮绽肉开的剧烈痛意让他止不住呼吸一窒。

    他低下头,身躯因颤抖而微微躬下,却咬紧牙关呼吸着“你、知、道、的,对吗?”

    “告诉我……”他的声音几乎都维持不住正常的吐字清晰“告、告诉我,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白起看着他的头顶,看不到他此时此刻是何种表情,翕动了几下嘴唇,却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一切的原委。

    她要怎么说?

    她若承认她是“陈焕仙”且还不能暴露系统的事,且先不论他信是不信,主要是他现在痛得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能坚持到听她解释完一切吗?

    “山长,你先放开我……”

    他此时有些听不进去话了,只是执念不肯放手,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衣服。

    她见他已痛得神智模糊,心中一着急便挣开了他的手,他失了支撑险些滑倒,但她也不敢贸然去扶。

    她要做的不是站在这里,而是赶紧离开他,离得远些,他便能好受些了。

    “下次,别再做这么傻的事了。”她留下这么一句喟叹,转身便“步烟”消失在他的面前。

    自她一离开,沛南山长身上那绵疴痛意一瞬便消褪,他捂着快要窒息的胸口喘息了许久,抬眸,看着空无一人的紫藤花径过道。

    “你不肯说,是想对我隐瞒些什么事吗?陈芮……”

    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

    陈白起这头为难着,也不再出面,而是让人去请了相伯先生出来,她猜想着山长不是来找她,十有是来找右相。

    当相伯先生来东宛厅时,百里沛南这边已是恢复如常了,在他身上瞧不出之前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场烙皮炙肉的疼痛,除了面色有些不太健康,相伯先生却只当他在外奔波幸劳所致。

    百里沛南确有要事要与相伯右相商议,他也不佐旁词,直接道“右相,北戎蛮夷联合了一百多草原部落,近日便要内反攻秦,这是墨家游侠带回的消息,确为属实。”

    北戎与秦国镶连一部分的部落早已被秦国收入舆图板块,虽有派兵驻守,但兵力却不多,若这种时候他们选择叛乱反上,那便相当于让秦国腹背受敌。

    如今事态十分严重,百里沛南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宣扬,而是与右相秘密探讨,便是想与他先拿出一个对策,近日秦国风雨浩荡,事情一桩接一桩,人心动乱,若再施重压,只怕所有人都只会惶惶不可终日。

    相伯荀惑知百里沛南与墨家相交笃深,这则消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他虽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情报,却也早在脑中演练过一些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望向门外那悠远高阔的天空,心中却是乌云翳霾“左相,前有魏军与周王朝兵马欲取函谷关,后有北戎蛮夷造反在后,四旁是楚、赵窥视,秦国此难,远比当初预估得更加艰难啊。”

    百里沛南岂能不知,但人不能只盯着困难而陷入恐怖惊慌之中,他经历过许多悬殊鏖战与危难存亡之时,倒也能稳住心态,他道“这一次,所幸太傅解救了咸阳城之危,否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便是我等回到咸阳,也无济于事了。”

    “左相这番劝说,倒是一下让人心头缓解了微许。”相伯荀惑长吁一口气,转过头与他道。

    他在交接公事时,也亲耳中校尉卫勇口中听到了真实事件的还原,经此事,百里沛南不偏不倚,中肯地评价道“太傅有大才,不仅能武,且能谋,实属难得。”

    见他一下提及陈芮,相伯荀惑沉吟,微微一笑地问道“左相此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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