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是于煜有史以来最凄苦最孤单也是最无助的一夜。
从小到大于煜在于家大院、方晟赵尧尧的呵护下一帆风顺地快乐成长,没受过磨难和挫折,所有普通家庭孩子的压力和烦恼一概全无,若非极为意外的方晟失踪事件,他还可以继续这样无忧无虑下去。
驻点沙树村调研,于煜视为难得的磨炼和锻炼,即使心里隐隐知道与自己期盼的空降基层毫无关联。
平心而论今天一整天对于煜来说过得很不容易精神方面,亲眼
再加上招待所条件一塌糊涂,此时最需要温情安慰的于煜却遭到当头一棒
高园园主动提出分手
混沌之中他记不清说了些什么,也记不清她说了些什么,放下手机后好久才发现脸上湿漉漉一片。
于煜是比较感性,可二十多年了很少流过眼泪。
整晚想着天堂般婚姻美境,转眼就打入十八层地狱。
游魂般在屋里不知转了多少个来回,直到全身骨架生疼才躺到床上,这才发现竹床铺太硬,空调效果不好门窗四处透风全是热气,苍蝇蚊子更是无处不在耳边嗡嗡叫个不停
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分手
十年童话般的恋情,却敌不过冰冷势利的现实
昏昏沉沉流着泪愁肠百转到凌晨,一
噢,抽水马桶坏了
人有三急,急起来也没办法。于煜只得没精打采开门出去,借着手机电筒亮光特意走得远些,到两百米外的池塘边这大概是他平生第一次随地小便,明显违反于家一直注重培养的绅士风度。
这样的荒郊野岭,生存才是每个人的第一要务,什么素质、礼仪、文化、时尚都是浮云。
还是没精打采回屋,走了两步感觉不对劲,霎时以为自己睡眠不足花了眼,揉揉眼再
床上,就在自己刚才躺的位置盘着一条蛇,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脖颈粗如成人拳头那么大,舌头吐来吐去发出“呼呼呼”的声音
于煜简直吓瘫了。
他跟白钰不同,对户外活动全然不感兴趣,别甭提什么野外生存训练,长这么大就在动物园里亲眼
但惶急之下他记起书上说过,人奔跑的速度比不过蛇,遇到蛇必须一动不动,否则容易受到攻击。
他一动不动伫立在原处,放开声音叫道“夏艳阳夏艳阳救命啊救命啊”
没多会儿夏艳阳长发披面、衣衫不整地跑过来,乍见于煜紧张模样,又见床上盘着的蛇,也吓了一跳,连声道
“别动别动”
“我没动”于煜道,“要不要报警”
“镇派出所从来不会为蛇出警”
夏艳阳蹑手蹑脚到于煜身后,仔细打量一番,轻轻吁了口气道
“没事,不是毒蛇,放松点儿。”
“怎么
“它是芦山常见的三索锦蛇,粗脖子有点象眼镜王蛇,不过三索锦蛇的头不是三角形,尾巴渐尖,蛇身花纹也不一样。”
“你你你你最好
被他一说,夏艳阳也不自信了,毕竟女孩子天生怕蛇,之前她只不过
“这样吧,安全第一,”夏艳阳道,“你慢慢向后退,不管它追不追立即逃到我屋里,等明早再说。”
“好”
于煜不假思索应道。
夏艳阳先微不着声地返回自己屋子,敞开门,然后叫道“退”
于煜轻缓地向后一步、两步、三步,这时蛇身似乎动了一动,他吓得汗毛毕竖也顾不得惊动它,猛地回头跑出去一头钻进邻屋。
“砰”
夏艳阳重重关上门反锁好,道,“安全了,谢天谢地”
“你这间屋子没破洞吧”
于煜简直草木皆兵了,四下打量着问道。
夏艳阳这才发现屋里很多东西不能给男生
“不要乱
于煜也感觉不妥,讪讪坐下道“对不起我的身份是难民,谢谢收留。”
“不谢”
夏艳阳觉得自己的怒火每每在他如沐春风的包容下化为无形,也有些过意不去,道,“你也也真够倒霉,驻点村条件已经很艰苦,你住的第二夜就碰到蛇我来这儿两年多了,也经常下村蹲点,从没碰过。”
于煜神情萧瑟地说“没错,昨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昨晚和你说完话回屋,女朋友就正式提出分手。”
夏艳阳吃惊地直起身子“你答应了”
“不是协商,而是告知,她慎重考虑后做出的决定”
“十年感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有根本性矛盾,没有第三者插足,没有我觉得你俩再静下心来谈谈,别轻率。”
于煜仰头叹道“我没轻率我压根不想分手在她打电话前,我认真琢磨怎样正式求婚,先把家安顿下来。”
夏艳阳道“那你还可以说呀。”
“都提出分手了,再说结婚有何意义”
“不管她怎么想,你必须表达自己想表达的心意,采纳与否随她。”
“昨晚我已说得够多”于煜想了想道,“你建议得对,再冷静一天,我表达想要结婚的意愿,或许唉”
屋子里安静下来。
夏艳阳猛地感觉突兀和局促不安以她的特殊情况,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和刚认识两天的男孩夜半三更反锁在屋里,穿睡衣还聊这么多。究其原因,大概一方面事起仓促,根本来不及顾虑那么多;另一方面与于煜天然的亲和力有关,他的坦诚,他的信任,他身上难得一见的纯真,使她不知不觉放松戒备。
“嗯,你一直没睡,要不躺到床上眯会儿明天还要爬山路。”她说。
于煜道“我就伏在桌上吧,一样。”
“那怎么行,你是领导哎。”
“什么领导,我俩是同生死同患难的朋友蛇还在隔壁呢。”
夏艳阳默然,没再坚持半倚在床头,她实在不习惯当着男生的面躺着睡觉。但于煜那边也不自然,因为他枕着的不是普通标准书桌,而是以前小学生用的课桌,其高度用电脑笔记本正合适,伏着睡觉就显得太矮,腰快要折断了。
都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夏艳阳出于安全考虑又没关灯,两人一照面,都“卟哧”忍不住笑起来。
好像印象里这是夏艳阳第一次笑,笑得如冰山雪莲绽放,仿佛寒冬里和煦的阳光。
“你笑起来很好
夏艳阳俏脸微红,避开他的目光故意板着脸道“睡不着越发来精神了你你也到床上竖着躺会儿必须要睡不然白天没法工作,”她找来一条毛巾和一把剪刀放在床中间,“警告你不准乱来啊,不然我不客气的我是好心,你可别”
“不会不会,感谢都来不及,”于煜知趣地往床尾缩了缩拉开距离,然后啧啧嘴说,“如果把灯熄了更好,说实话我睡觉都关灯的。”
“我也是,只不过”
夏艳阳略加犹豫还是伸手把灯关了,屋子顿时陷入漆黑。允许他睡到一张床上,表明完全信任的态度,为何不爽快一点
大概实在太累,于煜躺下没半分钟便沉沉入睡,倒是夏艳阳更睡不着了。
今夜所做的一切都严重突破她的禁忌,奇怪的是,并没有引起心理和生理不适,好像好像水到渠成的自然。
为什么
这可是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新奇的感受
不由自主地,她想起悲惨的童年、灰暗的中学生涯、冷色调的大学生涯,还有无趣且无望的基层工作,不知想了多久,居然在于煜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中睡着了
清晨,第一抹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里。
夏艳阳猛地惊醒,又猛地发现于煜还规规矩矩蜷在床尾,自己竟然滚过了中线,毛巾和剪刀都压在身下,几乎挨到他后背
刹那间一股热血冲到脑际。
她惊骇地连滚带爬躲到床头,双手拖过被子掩在身上,脸色苍白得全无血色,呼吸急促,胸口急剧起伏,又惊又怕
这一刻,她无比虚弱,连拿起剪刀防身的力气都没有。
幸好于煜睡得很沉,对她制造的动静无动于衷。
隔了很久大概足足十分钟,夏艳阳才慢慢恢复正常,一点点挪下床,把门开了条缝打量外面没人,掩着睡衣到隔壁张望,还好,那条蛇已不见踪影。
按说应该叫醒于煜,可见他睡得香甜的样子又不忍心,左思右想只得拿起袋子他屋里换衣服。
其实还是害怕的,没准那条蛇没有走远,躲在屋里某个隐匿的角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