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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长生陌客
    放眼望去,举目破败。

    焦黑的残垣断壁如同大地狰狞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毁灭性的灾难。

    曾经熟悉的街道、坊市、乃至萧家那恢弘的府邸轮廓,如今都已化为模糊难辨的瓦砾堆。

    时光并未能完全抚平创伤,空气中依旧顽固地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焦糊、尘土与某种萧炎极为熟悉的糜烂气味,仿佛那场大火的怨念与无数逝者的悲鸣,已深深浸染了这片土地的每一粒尘埃。

    这是萧炎自那场剧变之后,第一次回到这里。

    没有预想中的撕心裂肺,没有故地重游的物是人非之感,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情绪的波动。

    他那张年轻却写满死寂的脸上,依旧是那片化不开的漠然,灰色的眼眸扫过熟悉的景象,如同在看一幅与己无关的的风景画。

    没有亲人的地方,算什么家?这里不过是一片稍大的废墟而已,在他与魂天帝大战过后如同这样的废墟遍布在加玛帝国的土地上,而在数十年后这里种种都会消失,再度与自然融合。

    他仅仅在原地驻足了片刻,随后便再次迈动脚步,打算如同离开之前所有的临时歇脚点一样,离开这片承载了他所有温暖与痛苦的往昔之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旁的废墟阴影中,突然响起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骚动。

    “唰啦!”

    一个身影猛地从断墙后窜出,拦在了萧炎面前。

    这人衣衫褴褛,满面污垢,头发纠结如同鸟巢,唯有一双因为极度紧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萧炎。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甚至刃口都已崩缺的柴刀,刀尖因为手臂的颤抖而在空中划出细微的弧度。

    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明显带着巨大的恐惧与长期营养不良的疲惫,但还是强撑着,从喉咙里挤出厉声的威胁:

    “站……………站住!把......把你手上的纳戒交出来!快!”

    萧炎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

    他那磅礴的精神力早已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扫过整片废墟,清晰地看到了隐藏在断壁残垣深处的数十个气息,大多是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孩童和老人,而年轻人似乎只有眼前这一个。

    此人的实力,不过区区大斗师境界,气息虚浮,显然状态极差。

    这劫匪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他看得出眼前这个黑衣青年能够独自一人在危机四伏的荒野中行走,定然实力不凡。

    若在和平时期,他绝不敢将主意打到这种人身上。

    但是......但是现在不行了!

    废墟深处,那些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已经饿了好几天,哭声微弱得让人心碎,他必须想办法,哪怕是最愚蠢,最危险的办法。

    见萧炎毫无反应,如同石雕,劫匪心中的恐惧与焦躁混合成了孤注一掷的疯狂,他色厉内荏地再次吼道:“你听不见吗?!快把东西交出来!交出来就放你走!我说话算话!”

    然而,回应他的是萧炎极其平淡的一瞥,那眼神空洞得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随即萧炎竟就动了,他并非出手,也非后退,而是如同对方根本不存在一般,径直从他身侧平静地走过,步伐节奏都未曾改变分毫。

    将之彻底的无视!

    这种比嘲讽和反击更令人难堪的态度,瞬间击溃了劫匪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一种被轻视,被否定的屈辱感,混合着对孩子们处境的绝望,猛地冲上了他的头顶!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双目赤红,残存的理智被抛诸脑后,双手紧握那柄破旧的柴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萧炎毫无防备的后背猛劈下去!

    “嗡??!”

    就在柴刀即将触及萧炎衣袍的瞬间,一缕青白色的火苗,毫无征兆地凭空燃起,恰好出现在刀锋与萧炎后背之间那微不足道的间隙里。

    没有震耳欲聋的碰撞,没有能量冲击的爆鸣,那柄柴刀,在接触到青白色火苗的刹那,就如同投入烈阳的冰雪,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冒出,便从刀尖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气化消失!

    极致的高温甚至未曾扩散,精准而冷酷地只作用于那柄柴刀。

    死!会死!绝对会死!

    劫匪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浇到脚,让他浑身僵硬,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仅剩的刀柄也脱手掉落,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连抬头再看一眼那远去背影的勇气都已丧失,只能将

    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萧炎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渐渐消失在废墟的拐角处,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沾染衣角的尘埃。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彻底消失,劫匪才猛地抬起头,望着萧炎消失的方向,霍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羞愧、绝望与痛苦的嚎啕大哭。

    他痛恨自己的不自量力,更痛恨这个将人逼成野兽的残酷世道。

    然而,他的哭声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阵从废墟深处传来的、凄厉至极的惨叫声打断!

    男人猛地惊醒,顾不得擦拭眼泪,连滚爬爬地朝着声音来源处冲去,那是他们藏身的地方!

    当他踉跄着冲过几堵残墙,赶到藏匿点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目眦欲裂,血液几乎冻结!

    只见数个穿着陌生,面相凶恶、身上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壮汉,不知何时闯入了这里!他们手中握着沾染鲜血的刀剑,正对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孩子肆意屠戮!地上已经躺倒了好几具幼小的尸体,鲜血染红了焦黑的土地。

    当男人赶到时,刚好看到一个他熟悉的,平时很乖巧的男孩,被一名满脸狞笑的暴徒抓住头发,雪亮的刀光一闪,那颗小小的头颅便与身体分离,滚落在地。断裂的脖颈处,鲜血如同喷泉般?射出老高。

    那颗头颅“骨碌碌”地一路滚到男人脚边,停下,男孩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极致恐惧与一丝未能理解的茫然,直勾勾地望着男人。

    而那名杀死男孩的暴徒,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手抓起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无头身体,如同撕扯烤熟的兽肉一般,粗暴地扯下一条胳膊,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淌。

    另一名暴徒注意到了呆立当场的男人,一双充满暴虐与饥饿的血红眼睛立刻亮起,舔了舔嘴唇,发出沙哑的狞笑:“嘿!正愁这些羊羔子、老山羊不够塞牙缝,没想到还有自己送上门来的两脚羊啊!兄弟们,加餐了!”

    男人身体剧烈一颤,求生的本能让他几乎要转身逃跑。

    但脚下那颗男孩的头颅,那双茫然而空洞的眼睛,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打住了他的脚步,不知从身体何处涌出一股悲愤交加的力气,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调动起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斗气,挥舞着双拳,如同扑

    火的飞蛾,冲向那名咀嚼着孩童手臂的暴徒!

    “砰!”

    结果毫无悬念,不过是斗师境界,且状态极差的男人,根本不是那名大斗师,并且凶残成性的暴徒的对手。

    他甚至没能碰到对方的衣角,就被对方随手一拳狠狠砸在胸膛上,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堵半塌的墙壁上。

    “哇!”

    男人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额头上撞破的伤口流下的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胸口传来钻心的剧痛,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和撕裂般的痛楚。

    他视线模糊地看着那名暴徒狞笑着一步步逼近,手中沾血的屠刀反射着冰冷的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然而,预想中的屠刀并未落下。

    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清风,突兀地拂过这片血腥的修罗场。

    风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雅而沁人心脾的不知名花香,与周围的恶臭形成了鲜明对比。

    紧接着,一道雪亮的刀光,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月华,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一闪而逝!

    那名正走向男人的暴徒,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笑僵住。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却摸了一个空,他疑惑地抬起头,视野奇怪地旋转、抬高,他看到了一具熟悉的、无头的身体正站在原地,脖颈处光滑如镜,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那是......我?”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的火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永恒的黑暗。

    “噗通。”无头尸体和滚落的头颅几乎同时倒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其他暴徒和濒死的男人都愣住了。

    男人挣扎着睁开模糊的双眼,只见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风姿卓绝的少女。

    她身着一袭素雅却不失飒爽的青色劲装,勾勒出窈窕的身姿,长发如雪,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随风轻轻飘动。

    她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古朴修长的陌刀,刀身狭直,闪烁着森寒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眸,竟是罕见的青色瞳孔,此刻,这双美丽的眸子正扫过地上那些孩童的尸体与残肢,原本清澈的眼中瞬间凝结出一层冰冷刺骨的寒霜,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其他暴徒见到同伴瞬间毙命,先是愕然,随即被愤怒与凶性取代。

    “杀了她!”不知谁喊了一声,剩余的暴徒们挥舞着刀剑,如同疯狂的鬣狗,从四面八方扑向那白发少女。

    少女神色不变,甚至未曾移动脚步。她只是手腕微动,那柄修长的陌刀便化作一道道肉眼难辨的青色流光,在她周身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

    “唰!唰!唰!"

    刀光剑影之间,伴随着利器切入肉体的闷响与短暂的惨叫。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些扑上来的暴徒便如同被收割的麦子,纷纷倒地,每个人的要害处都多了一道细窄而精准的伤口,瞬间毙命,连多余的挣扎都没有。

    而当最后一名暴徒倒下时,少女已然收刀而立。

    她雪白的劲装上,竟未沾染上一丝血迹,依旧洁净如新,仿佛刚才那场迅疾而致命的杀戮与她无关。

    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乱世废墟中悄然绽放的一朵净世白莲,清冷,孤高,却又带着一种悲悯的肃杀。

    男人强忍着剧痛,踉踉跄跄地挣扎起身,走到少女面前跪下道谢:“多......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敢问大人尊姓大名?若小人......若小人能有来日,定要为大人立碑立庙,世代供奉!”

    少女却并未立刻回应他。她的目光转向那些幸存下来,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眼神惊恐的孩童们。

    她收起陌刀,莲步轻移,走到那些暴徒的尸首旁。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刚刚死去的暴徒尸体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翠绿的嫩芽,嫩芽迅速抽枝、展叶,然后绽放出洁白的小花,紧接着,花朵凋谢,结出一个个饱满多汁、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果实,沉甸甸地垂落下

    来。

    少女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摘下一枚果实,走到一名看起来最为瘦弱、眼睛哭得红肿的孩童面前,蹲下身,脸上露出了如同春日暖阳般温柔而治愈的笑容,轻声细语道:“已经没有坏人了,不要怕。”

    她身上似乎自然散发着一股独特的、安宁心神的花草清香。

    那孩童怔怔地看着她温柔的笑脸,又看了看她手中那诱人的果实,腹中的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夺过果实,大口大口地、近乎贪婪地啃咬起来。

    只是,他吃着吃着,眼泪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混合着甘甜的果汁,滴落在尘土里。

    那不仅仅是因为食物,更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委屈、失去亲人的悲伤。

    少女见此,眼中怜惜之色更浓,她轻轻伸出手,将哭泣的孩童揽入怀中,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安慰着。

    直到孩童的情绪稍微平复,少女才轻轻放开他,站起身,回身面对一直恭敬等待的男人。

    她的声音清越而平和,如同山间流淌的泉水:

    “长生陌客,小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