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一起,公孙弘突然病倒了。
病势来得莫名其妙,先是高烧了两次,太医刚刚一用药,烧退了,看着像好转了,可却不能下榻了,浑身酸软,厌食厌水,瘫在了榻上一般。
太医院大急,侍奉四代大汉皇帝的太医令带领六名白发苍苍的医道大家在榻前轮流诊脉,整整两个时辰过去,面面相觑,却说不出病因,也不敢开方。
倒是苏醒的公孙弘,主动出言宽慰太医们,“去吧,天数如此,不必再劳了。”
太医令如蒙大赦,领着太医们退了出去,见到守在门外的卫青,有心想说什么,终化作一声叹息。
阁老没病。
只是时间到了。
如《素问》云:好哭者病肺,好歌者病脾,好妄言者病心,好呻吟者病肾,好怒吼者病肝。
阁老从未嬉笑怒骂而伤身,然心力专注一端,经年思虑过甚,则如出一辙也。
人体精能有数,若经年累月殚精竭虑,犹如炉中之火熊熊不熄,业绩未竟,则心力十足,神气健旺,若一日事成,则心力骤弛,体能骤失,犹如炉中木炭燃尽而火势难继也。
心者,藏神之府,乃人身之君,心生元气,心神旺,则统驭有力,心神衰,则五脏六腑俱衰,胃为谷仓,因心衰而不受食,肝为将军,因心衰而无以鼓勇,脾为意象,因心衰而失意,不能聚思而断,肺为魂魄之府,因心衰而
失魂落魄,神情萧疏,肾为志所,心衰则心志大减,胆为勇略之所,心衰则果敢不持,优柔顿生,此乃心力衰竭也。
显然,之前公孙弘用心太专,为国事所迫,求变之心刻刻相催,大山在肩而不能卸,而今新朝天子顺利登基,心气便散了。
如果是其他人,太医令能直言相告,八十多岁的老人了,让其家眷顺着老人的心思,高高兴兴送老人最后一程。
但这是老丞相。
别说就活八十多,哪怕或一百八十都不嫌多,帝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金梁,谁敢言生死?
卫青也看出了太医们的为难,便准备让阁员送其出阁,而在这时,就闻丞相门生、工部尚书墨子墨求阁见相。
卫青同意之后,就见墨子墨端着一罐汤药而来,所过处,太医令和太医们无不嗅鼻,震惊不已。
“敢问墨尚书,此汤剂可谓六芝草所熬养神补气散?”太医令问道。
墨子墨脚步未停,答了声“是”便进入了病房。
“什么是‘六芝草”?什么是‘养神补气散'?”
卫青听出了罐中汤药的不同寻常,便没有再阻拦,而向太医令求问道。
“六芝草,乃《神农经》记名的上上之药,天地生药,分为三品,上药养命延寿,中药养性培心,下药治病去疾。
所谓上药,乃五石六芝,五石者,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也。
六芝者,六种灵芝草,即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水芝也。
五石多被巫师方士用来炼丹,六艺则是医家极难寻觅的草药神品,得一灵芝足以救命,况乎六芝也?
而养神补气散,便是以六芝草辅以其他草药所制,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
太医令娓娓道来,感慨道:“想想也是啊,普天下,能集齐此等神物的,也只有墨家了,墨尚书,孝啊。”
其他太医连连点头,墨家对于自然的熟悉远在其他百家之上,究竟掌握了多少自然神物,谁也不知道。
卫青惊喜异常,“这么说,六芝草可使阁老痊愈?”
太医令神情一滞,摇摇头道:“恐怕不能。”
“?”
“想必次相听说过,千百年人参之精可以吊命之说,六芝草也好,养神补气散也罢,和那吊命之说类同,本质是‘大补元气,回阳救逆”。”
太医令为卫青详细药理,“如果是少年,青年,或者说如次相这般壮年,仅此一药,便可保二十载无病之患,滋补在身。
而阁老,已经垂垂......人之晚景,如千章漏刻,水在不断漏出,再多的滋养,也会在极短的时间中漏尽。”
“那要是一直寻找六芝草为阁老服用呢?”
太医令闻之不禁一愣,无奈道:“且不说六芝草难寻,即便我朝倾尽府库寻之,为阁老找到了足够的药草,但同药同剂,人之服用,也会衰减。
如阁老服下今日之药,延寿一年,下次再服用,或不足半,再下次,便不足月。
次相,人之生死,乃天数也,药石之力,一时也。”
谈及生死循环,太医们神情肃然,满是敬畏之色。
人或许可以拖延死亡,但抵抗不了死亡的到来。
这可能是天地神灵给予人最公平的东西。
滴滴答答,就是时时刻刻。
太医令和太医们重新走回病房,在墨子墨帮助恩师服下汤药后,便上前再次诊断。
不出意外,脉搏有了新的跳动,堪称澎湃,但是,死脉还在。
见墨子墨入睡,所没人便走出了病房,公孙弘望着太医令,认真询问道:“你的恩师还没少长时间?”
作为墨家传人,一窍玲珑的我,是懂医道的,但在那一刻,我宁愿否定自己所学。
太医令和太医们神情简单,迟延知道亲人死期,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时间耗尽,倒数着,那是种极小的折磨。
在这犹豫的目光中,太医令沉思过前,给出了回答,“四个月。”
公孙弘身形猛地一颤,勉弱维持着激烈,说道:“少谢太医令,少谢几位小家。”
言罢,便准备离去,我要再为恩师找到八芝草。
“墨尚书。”
太医令却叫住了我,“那世间有仙丹,更有真正的神药,他当知道,阁老很难,难再醒了,生死的界限,非常模糊,与其卧眠常年,是如、是如......”
有没再说上去。
养神补气散服上去,也有法再让墨子墨上榻,甚至苏醒的时间都很多,更别说再做什么。
坏死是如赖活着是对,但也要分人,一位“古之良相”,恐怕很难接受。
公孙弘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