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这一日的沈月柔,天不亮便醒了。
心中那股隐隐的亢奋让她再无睡意,早早便坐到梳妆台前,由着婢女们伺候梳妆。
妆发理妥,衣裙穿毕,她正欲往易知玉院子去,一旁的小翠连忙跟上——却被沈月柔忽然止住的脚步截住了去路。
主子骤然停步,小翠也立刻僵在原地。她抬眼看向沈月柔,眼中掠过一丝不解,却不敢出声询问,只静静候着吩咐。
沈月柔打量了她片刻,轻轻蹙眉:
“你今日便留在府里做事吧,不必随我去了。”
这话如冷水浇头,小翠脸色霎时一白。
沈月柔却已转向一旁侍立的几个丫鬟,随手一指:
“今日你伺候我出门。”
被点到的丫鬟连忙福身:
“是,小姐。”
她快步上前,规规矩矩站到沈月柔身后。
沈月柔不再多看小翠一眼,转身径直朝院外走去。
那丫鬟亦步亦趋,随她一道消失在门廊尽头。
沈月柔离去许久,小翠仍僵立在院中,面色惨白,指尖死死掐进掌心。
她万万没料到,如今小姐竟连出门都不愿带着她了。
从前无论去哪,都是她这个贴身大丫鬟随侍左右,今日却宁可随意指个粗使丫头,也不让她近身。
这分明是……不再要她伺候的意思。
院中其他下人投来的目光,或同情,或窥探,或幸灾乐祸,如细针般扎在她身上。
小翠咬紧下唇,攥成拳的手又用力几分,骨节泛出青白。
此时,易知玉的院中。
易知玉正抱着昭昭轻声逗弄,母女二人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屋里满是融融笑意。
院外守门的婆子快步进了主屋,恭敬行礼:
“夫人,三小姐过来了,此刻正在门外候着。您可见?”
易知玉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仍落在女儿粉嫩的小脸上:
“让她进来吧。”
“是,夫人。”
婆子退下不久,沈月柔便跟在引路的婆子身后走了进来。
一进主屋,便见易知玉抱着沈昭昭正温言软语地哄着,那副娴静温和的模样,让沈月柔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这易知玉如今有了沈云舟撑腰,当真是不一样了。
自己亲自过来,她竟连起身迎一迎都不曾。
若说她手头有事便罢,可眼前分明只是闲闲逗着孩子……
真真是得了些权势,尾巴便翘起来了。
心中虽恼,沈月柔面上却迅速堆起笑,语气亲昵:
“嫂嫂这院子规矩当真严得很。每回我过来,想直接进门都不成,守门的婆子非说要通传了才能见——倒叫我回回在外头候着,像个外人似的。这若叫旁人瞧见,还当咱们姑嫂关系多生分呢?”
她说着,已自顾自走到一旁椅边,十分自然地坐了下来。
坐下后,又笑盈盈道:
“如今咱们既已说开了误会,嫂嫂可不能再这般将我拦在外头了。这般见外……妹妹可是要伤心的。”
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撒娇般的埋怨:
“嫂嫂快些交代那些婆子一声,往后我来了,可不许再拦了。”
听沈月柔一进来便这般矫揉造作、自说自话的模样,易知玉脸上笑意未减,目光依旧温柔地落在昭昭身上,手里的小鼓轻轻摇着,话音温淡:
“这个恐怕不行。”
见她直接拒绝,沈月柔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心中暗骂:这易知玉,自己这般客气同她商量,她竟想也不想便驳了回来!
谱摆得未免太大了些!
自己亲自上门,她不迎不接便罢,竟还要她这个做妹妹的在门外等通传才能进院——简直是荒唐!
一想到这几次来找易知玉,回回都被拦在门外,非要等里头发了话才能进来,沈月柔便觉一股郁气直冲胸口。
原以为如今既已“冰释前嫌”,这院子里的人总该识趣些,谁知今日竟又被拦了个结实!
她强压下心头不满,脸上却适时浮起一层委屈:
“为何不行?莫不是嫂嫂心里……还在怪我,仍不肯信我?”
说着,她拿起帕子轻拭眼角,仿佛真有泪意:
“妹妹是真心想同嫂嫂来往的。嫂嫂信我一次可好?妹妹对你……绝无半分恶意。”
她声音放得又软又轻,带着几分恳求:
“只要嫂嫂愿意信我,让我做什么都成,真的……我什么都愿意。我只盼能与嫂嫂成为真心相待的姐妹。”
见她这般说哭便哭、作态十足的模样,易知玉唇角笑意深了些,语气却依旧平和:
“妹妹误会了,我怎会不信你呢?”
沈月柔闻言,立刻追问:
“那嫂嫂为何……不肯让妹妹直接进来,每回都要将我拦在外头?”
她眼中泪光盈盈,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易知玉轻笑一声,神色依旧平静:
“并非我不愿让你直接进来。只是外头那些守门的婆子与护卫,皆是云舟安排的,我并无权干涉。”
她顿了顿,又道:
“其实我也觉着这般过于繁琐,同他说过好几回。可云舟说,这院子先前又是走水、又是遭贼,若不守得严些,万一再出事可怎么好?”
易知玉抬眼看向沈月柔,语气温和:
“我私下觉得他有些杞人忧天,却也拗不过他。也知每回将妹妹拦在外头不妥……要不这样吧。”
她眸光微转,似在提议:
“妹妹亲自去同云舟说说此事。若多一个人劝,兴许他便肯将人撤了。届时妹妹再来寻我,便没这般麻烦了。你觉得如何?”
一听要自己去同沈云舟开口,沈月柔脸色顿时一僵,嘴角扯出个干巴巴的笑:
“那怎么好……二哥既定了主意,连嫂嫂都说不动,我自然更劝不动了。”
易知玉却温声道:
“可妹妹每回被拦,终究不合适。正如你方才所说——倒显得像外人了。”
沈月柔没料到这规矩竟是沈云舟所定,听易知玉一说,心下瞬间恍然:难怪这院子守得如铁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