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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郑成功
    杨文骢的声音回荡在院中,并不洪亮,却带着股天家的威严。

    宋继祖、班志富、王光恩、高斗枢、石玄清等整个韩复集团的文官武将们按照特定的规则,跪了一排又一排。

    宋继祖等人代表军队系统,班志富代表樊城降人,王光恩代表郧阳等鄂西降将,高斗枢是两府一十三县文官的代表,而石玄清则领衔中军衙门。

    这些人是韩复集团的骨干和中坚,是他行使权力的重要抓手,也是他得以受封的基础。

    他们跪在韩复身后,默默地听着。

    这时脸上表情却都有些诧异。

    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在场的大部分,都只知道韩复要归顺朝廷了,而以他们韩大人逮住蛤蟆攥出尿的性格,归顺之前,必然是通过张文富与朝廷谈好了价码。

    归顺朝廷大家不反对,王光恩、高斗枢这些人本来就是明廷之臣,而对于班志富他们来说,投谁不是投,投明廷肯定要比投大顺好听多了。

    至于宋继祖、叶崇训、冯山等自己人,那就更不要说了。

    但这个归顺的价码,大部分人并不是很清楚。

    之前几天也都是在猜。

    总兵是肯定的,但除此之外还没有点其他东西,就不好说了。

    这个时候,听到朝廷不仅准许自家大人开藩建衙,做挂印总兵,甚至还封了个世袭罔替的伯爵。

    尽管此时明廷已经风雨飘摇,但爵位不是假的啊。

    而且襄樊营升格为襄樊镇,从此以后,大家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政治实体了。

    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都意识到,大人与之前不一样了,他们与之前不一样了,襄樊营与之前也不一样了。

    韩复跪在第一排第一个,低头数着青砖上的缝隙。

    南京小朝廷基本接受了自己开出的条件。

    光禄大夫是散阶,类似荣誉称号,而前军都督府等于说韩复在中央的单位,左都督就是他正儿八经的官职。

    因为总兵官属于差遣官,本身是没有品级的,因事而设,事毕而撤,因此担任总兵官的人,往往需要在五军都督府挂靠一个官职。

    这点类似于总督、巡抚、织造等差遣官。

    五军都督府里的左右都督都是正一品,以这个职位来确定总兵官的品级。

    当然了,对于韩复来说,这都无所谓,因为他现在是世袭罔替的伯爵,已经超出品级之列了。

    那边,杨文的诏书还没念完:

    “为此,特赐尔诰命、银印、铁券,并麒麟补服、仪仗、琉璃瓦片等,以彰殊荣。”

    “呜呼!裂土分茅,酬尔忠义之心;倚为干城,望尔竭诚报效!尔其到镇之后,宜内抚黎庶,外御虏寇,整饬兵马,修明务,毋负朕之所望。”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诏书开读完毕之后,韩复叩头谢恩,众人山呼万岁。

    又一番必要的流程之后,等到韩复爬起来,原先不苟言笑,严肃的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八百两银子的杨文骢,这时喜笑颜开,如同春风法官......不是,如同春风钦差!

    笑眯眯的递交了诏书、铁券、印信,张文富和使团的其他人,又送上来官袍,仪仗等配套东西。

    所谓的丹书铁券,说是有免死的功能,除了谋逆不赦之外,其他的罪责,司法机关只能奏报,不准擅自逮捕。

    不过这玩意对于韩复来说没啥用,哥们轻易不犯罪,犯了就是丹书铁券都兜不住的死罪。

    他受封伯爵之后,按照规制可以建伯爵府,府邸中准许用青绿色的琉璃瓦,按照国初的典制,朝廷在敕封之时,会赐琉璃瓦片,但现在显然没有这个条件,只能一切从简。

    朝廷给你开个条子,你自己烧去吧。

    “恭喜伯爷,贺喜伯爷。”杨文骢动作慢吞吞的,作势就要行礼。

    他这个佥都御史才正四品,与韩复超品的伯爵比起来差得远呢,相见之时,确实是要行礼的。

    但韩复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一把将他拉住:“杨大人折煞我也。韩某一介武夫,赖将士用命,侥幸打了几场胜仗,蒙皇上天恩受赏,实际上,与朝中杨大人这样饱读诗书之士相差不可以道里计,日后,还要多向杨大人请

    教。”

    “哪里哪里,哪里哪里,伯爷实在是太谦虚了。”杨文骢话虽然这么说,但两只眼睛已是眯成了一条缝。

    崇祯末年时,武将跋扈的态势虽然显现端倪,但到弘光朝,中枢的权威尚未完全崩溃,即便是刘泽清,刘良佐,高杰,黄得功这些人,也不敢说明着违背朝廷法令。

    对中枢大员,还是很客气的。

    因此像是杨文骢这样过来宣旨赏爵的钦差大臣,就绝对是一个美差。他这时见韩复虽然兵强马壮,又贵为伯爵,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如此上道,就知道等会好处肯定少不了,心中如何不喜。

    双方拉扯了几句,由韩复为杨文等人介绍麾下文武。

    宋继祖、叶崇训、冯山、马大利这些韩复自己练出来的兵将,个个腰板笔直,眼中杀气蕴藉,见到杨文等人也不多话,压迫感十足。

    杨文骢笑呵呵的点头,口称:“果然是威武猛将。”

    韩复是开镇总兵,照例可以保举麾下各官升任副将、参将、游击等等,胃口大一点的,保举一两个总兵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这就与杨文骢无关了。

    等来到高斗枢那一堆的时候,杨文骢快步上前,两人互相行礼,执手相看泪眼。

    这位明末坚守郧阳多年的孤臣,也是没有想到,兜兜转转的,自己又重新回到了朝廷的怀抱。

    一时百感交集,老泪纵横。

    杨文骢也很动情,高斗枢独守郧阳的事迹在南京广为流传,不论是清流的东林党,还是马士英那一伙的,对他都相当崇敬。

    不过尽管如此,高斗枢毕竟还是有个小小的附逆的污点在,估计以后在仕途上,可能就没有什么发挥的空间了。

    明朝这班士大夫就是如此,韩复作为流寇头子,作为“逆”的本身,只要能幡然悔悟,改旗易帜,那么朝廷上下全都会如获至宝,不吝封赏。

    但作为变节附逆的人,哪怕这个“逆”本身已经改邪归正了,他们也依然会被排挤冷待。

    杨文骢也决定不了什么,安慰了高斗枢几句之后,又往其他人所在而去。

    这一番寒暄下来,已经要到中午了,襄樊营自然准备了宴席。

    院子里面摆不下,但整条鱼市街,从东到西,全是宴会厅。

    不过在此之前,韩复先拉着杨文等人进了签押房。

    杨文骢打量着房中的布置,也不急着谈正事,而是打量起房中的布置,很是八卦的说道:“老夫听闻,这里一年多之前,还只是处废弃的宅院?不想今日,已经是如此煊赫。伯爷之际遇,实在令人羡慕啊。”

    “很惭愧,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韩复摆摆手,谦虚起来。

    接着他又让人取来程仪,杨文骢作为钦差正使两千两,张文富和另外一个副使各一千两,其他人也各有表示。

    就连那个口音怪异,看起来像是护卫官的少年,都给了好处。

    大家其乐融融,皆大欢喜。

    本来,这个时间如果早一年的话,那杨文骢作为马士英的妹夫,就很不得了了,韩复除了要给杨文骢表示之外,肯定还会另外再给马士英准备一份。

    但是现在,他只能引用我大清康德皇帝的一句话:“拉倒吧,朕的大明都亡了,首辅还有啥用?”

    顶多一两个月,清兵就会打过江南去,到时候弘光皇帝朱由崧都被捉拿归案,马士英这个首辅就更没什么用处了。

    况且,弘光朝廷倒台之后,愤怒失望的江南士绅,将亡国责任全都推到了马士英的身上,到时候“马士英”这块招牌,将是一个重大的负资产。

    韩复不打算与他扯上什么关系。

    对于杨文骢这个马士英的妹夫,他按照官场惯例来就行了,同样不打算深交。

    但显然杨文骢不是这个想法,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又道:“韩伯爷部属之雄壮,实乃老夫生平仅见,闻听日前贵部在樊城又获一场大捷,连鞑子王尚可喜都叫贵部捉了,不知确否?”

    “确有此事,尚可喜就在隔壁军马坊中关着呢,几位大人如果想见,等会便能见到。”韩复道。

    “哦?”杨文骢挑了挑眉毛,这倒是出乎他预料的事情。

    没想到尚可喜居然真的被韩复给抓了。

    那这样的话,江湖传闻,恐怕就有七八成的可信度了。

    叹为观止,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啊!

    不过,这正好也是他那位姐夫所需要的:“皇上得此伯爷这等强藩,实在是国家幸事。实不相瞒,朝廷虽有江北四镇,但今日北房犯境于前,左叛逆于后,社稷实在难言稳固。马阁老的意思是,如有可能,伯爷能否移驻京

    畿附近,为朝廷之屏障?”

    这话说得韩复都愣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马士英居然还打着这个主意。

    江北四镇既不听他的,又不能打,于是首辅大人便想着将我韩某人收为嫡系,为他所用?

    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没有这种可能。”韩复也不打算给杨文骢心存幻想的空间,直接明确拒绝。

    “呃……………”杨文骢打好的腹稿,已经在喉咙里的话一下子噎住了,连喝了好几口茶才给顺下去。

    他脑中急转,觉得确实也没什么拿得出手,能够用来讨价还价的东西。

    襄樊营这两府一十三县的地盘,全是人家韩再兴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原也不需要借助你马士英帮什么忙。

    “呵呵,伯爷留在湖北,为国家藩屏,如此也好。”杨文骢自我挽尊了一句,不再提这茬,招了招手,把那个口音怪异的年轻人叫了过来。

    微笑着说道:“老夫今日为伯爷引见一少年才俊。”

    韩复其实早就注意到这个人了,能在这样的钦差使团中担任护卫武官的,估计不是哪个贤良之后,就是勋贵子弟。

    此人身高一米七左右,五官深刻,长得倒是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何,有种混血的感觉。

    明朝还有混血的勋贵?

    韩复心中疑惑,但他此时已经是伯爵了,与杨文这样的朝廷大员平起平坐可以,但对一个少年郎,就多少得自重身份了。

    坐在椅子上没起来,微笑着等待对方先开口自报家门。

    那少年郎穿了件玄青色曳撒服,剑眉入鬟,看起来很有英气。

    他走到韩复跟前,行礼道:“国子监生郑森,久闻将军大名。尚在金陵之时,听闻将军事迹,每与家父、叔父、恩师纵论天下豪杰时,必首推将军。今幸蒙皇上恩典,随行使团,得见将军尊颜,实在三生有幸,可谓平生快

    事!”

    国子监生?

    韩复心说你个国子监生好大的口气,哥们是不是英雄,还需要你,还有你爹,你叔叔,你老师来认证么?

    而且哥们现在都伯爵了,伯爵懂不懂?也不知道磕个头,行个礼什么的,没有礼貌!看来你那爹,你那叔叔,你那老师,也没把你教好啊。

    还一副平辈论交的口气,你咋那么大的…………………

    “等等。”韩复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猛地坐直了身子,又惊又喜的大声说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杨文骢、张文富等人都瞥了韩复一眼,不明白此君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这个时候的郑森,虽然是大儒钱谦益的学生,虽然有个封为南安伯的父亲,虽然有个封为虏伯的叔父,但他本人顶多也就算是年轻才俊中比较出色的那一个,与韩复的差距,简直十万八千里。

    况且就算是他爹郑芝龙,他叔父郑鸿逵,现在与韩复对比,也难说谁的实力更强。

    年轻的郑大木身上,似乎没有任何值得韩复如此惊讶的地方。

    郑森虽然自负,但见韩复反应如此激烈,也有点莫名其妙。

    把他都整得不自信了。

    挠了挠头,又重新自我介绍一遍,这次把郑芝龙,郑鸿逵,钱谦益都给抬出来了。

    南京国子监生,钱谦益的弟子,郑芝龙的公子,有混血气质,讲话带着奇怪的口音,名字又叫郑森,是了,不会错的,眼前这个少年人,就是郑成功!

    “好,好,好!”韩复连说了三个好,心中感到无比激动。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国姓爷,驱逐荷兰人收复台湾的民族英雄郑成功,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与自己相见了。

    这让他比受封伯爵,还要喜悦!

    南明小朝廷,虽然从整体来说,是一个容易让人血压飙升的集合体,里面充斥了各种看着像人实则不然的拟人生物,但尽管如此,仍有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仍有许许多多令人敬佩,令人动容,令人忍不住要脱帽敬礼的

    英雄人物。

    而郑成功,无疑就是最为耀眼的那一颗。

    他生在日本,七岁之前都说着日本话,过着一个标准的日本孩童的生活,直到七岁那年,才被父亲带回到大陆来。

    从那个时候起,他的父亲才开始为他延请名师,教授他什么叫做纲常伦理,什么叫做忠君爱国。

    尽管起步的很晚,但在这方面,郑成功远远的远远的走在了他的父亲,走在了他的老师前面。

    以至于三百多年过去,当他权势滔天,家财万贯的父亲,当他学贯古今,为士林表率的老师,都已经湮灭在历史的垃圾堆中被世人所唾弃时,郑成功在23岁时做出的与父决裂,坚守道义的抉择,却随着时间的磨砺,更加放

    射出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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