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怔怔的看着杜七扶着杜十娘上了马车,顺着春风城官道而去,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才攥紧了衣角,喃喃道“她……就是杜十娘?”
……
马车上,杜七牵着杜十娘的手,说道“十娘,她叫你姐姐。”
“怎么忽然说这个?”杜十娘有些疑惑,叫她姐姐的人可多了……正想着,杜十娘呸了一声“我知道我是显老了一点,不用你提醒我。”
“十娘可不老。”杜七认真的说道。
“一边玩去。”杜十娘微微掀开一些帘子,吸着窗外的些许冷气,缓和着宿醉之后的酒气。
“丫头,你发现方才那姑娘的身份了吗?”杜十娘放下帘子,问道。
“身份?什么身份?”杜七歪头。
“年前,正是南离借着春风城与各国论谈的时间,这个点过来的世家姑娘……只怕非富即贵,而且我走的时候才看到她的车马侧方绣着金丝,那可是只有天家才能使的起的。”杜十娘弯曲青葱一般的手指,轻轻在杜七唇上一抹,继续说道“我猜,应该是南离周边哪个国家的公主殿下,只是不知道是西冬国还是厌火国,还是离咱们最近的朝云国。”
杜七似懂非懂“天家原来有那么多……十娘,刚刚那姐姐为什么就不能是南离的公主?”
杜十娘一愣,说道“长禾公主?我没见过殿下,看年龄倒是差不多,可应该不是。”
那篷下的少女给她的印象很好,该是一个很温柔的姑娘。
而南离唯一的公主长禾……在杜十娘心里可不是什么好的形象。
首先,那殿下与李孟阳定了亲,这是整个南离官家全体做了见证得的……还有就是……
杜十娘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我那嫂嫂听闻你有几分姿色,担心大兄对你还有所留恋。】
她的脸,是因为那纨绔这般简单的一句话而毁的,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对天家的畏惧,那时候她刚有了杜七这个心灵支柱,很害怕再失去,所以才做出那般极端的事情。
关于这件事,杜十娘也不愿意去回忆太多,总之……她对南离的长禾公主不会有好感,她们二人也不会再因为李孟阳而有交集。
她当年就应该听石闲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也不是。
尊上父子还是很好的。
杜十娘摇头,心道自己又胡思乱想了,旋即说道“南荒的小国不计其数,战乱无常……不过妖族不安分之后,就没有再起什么战事了。”杜十娘随口说道“你翠儿姐老家在天池泽,那也是个小国,后来整个国家毁于妖祸……还好她人没事。”
“我听翠儿姐说她有个姐姐。”杜七说道。
“有是有,不过因为战乱分开了……”杜十娘轻叹一声,春风城的姑娘,就没有几个安生的,所以她们提起尊上的时候,总是有用不完的赞美言语。
“十娘,咱们进城了。”杜七兴奋道。
“总算是到家了。”杜十娘望着马车外那些莺莺燕燕、穿着打扮艳丽的女人们,松了一口气。
虽然明知道方才也在春风城的地界上,可果然……只有见到这些姑娘,她才能真正的有归属感和安心。
……
……
春风城,某处高楼上,一袭锦衣的朱儒释收回看向马车的视线,手指很有韵律的敲打在木制窗台上,发出脆生生的声响。
许久后,他回到书桌前坐好,看着上面的消息。
面前的纸张上了写了几个名字。
朝云国、白玉盘、徐青山。
白练红这个小子可真是会给他找麻烦。
半妖就是半妖,即使有尊上那般父亲,性子还是桀骜乖戾,行事从不考虑。
那朝云国宰相次子不过是看上他的侍女,就被直接杀了埋在了城外的黄土中,若不是他出面要回了尸体,只怕对方就要烂在那乱葬岗上了。
在朱儒释看来,那宰相次子纵然有不妥之处,可直接杀了……总归是最麻烦的处理方式,对方毕竟是来参加这次盟谈的,就这么死了,那么组织这次会谈的南离就要拿出一个说法。
朝云国也不傻,自然不会找白尊上追究他儿子的过失。
他提起笔,在徐青山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元山部。
这个神秘的部落,精锐无数,一直以来也没有过于敌视南离,甚至还与南离建立稳定的贸易通道,可偏偏大小摩擦不断,这次他盟谈他也弄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元山部的人在春风城整日就玩乐,看不出一丁点的苗头。
让他欣慰的是,元山公子徐青山也在【白玉盘事件】中出现,正是他先把朝云国的纨绔打了一顿,从纨绔手中救下了那个叫做白玉盘的侍女。
所以,他可以顺势将事情推到元山上……
朱儒释提笔拟了一封书信。
笔墨在纸上摩擦着,同时那木门被推开,有少女走进屋子,接过墨棒砚墨,直到朱儒释放下笔,他才柔和的说道“长禾,你来了。”
“嗯。”长禾公主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朱儒释写的东西,轻声说道“王兄,要我说,他们爱打就让他们打好了,与咱们有什么干系。”
“也只有你敢这么与我说。”朱儒释无奈的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说道“知道你为什么要叫长禾吗?”
长禾公主点头“书生佛门儒释道护国,民需禾苗果腹、亦需长和……王兄要的是民安。”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宏愿,只求南离不要像天池泽一般毁于妖祸就好。”朱儒释想起了曾经在天池泽见过那人间炼狱,轻轻叹息,抬头说道“一路坐马车过来,可有不适?”
长禾公主摇头“尊上的侍卫护着,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那是自然。”朱儒释久违见到了妹妹,心情很好,便准备推了所有的事务,这两天好好与妹妹逛逛春风城,带她熟悉熟悉这儿的环境……当然,在那之前。
“瞧你一心事,怎么了?若是被欺负了,王兄给你出气。”朱儒释说道。
“谁会欺负我。”长禾公主沉默了一会,说道“王兄,我在入城之前……见到了一个姑娘。”
“姑娘?”朱儒释一愣,随后说道“杜十娘?”
长禾公主无奈道“王兄你一直是这样,什么都知道。”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只是算计的东西多了些。”朱儒释疑惑的看着她“感觉怎么样?”
长禾公主犹豫片刻后说道“她……是很好的姑娘,王兄,她这么好看温和的姑娘,怎么会是红倌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李郎真的是很优秀的人,她爱慕那个紫衣书生,所以在知晓他在春风城有情人后,并没有太仔细的关注过,只是李郎胞弟那里问过两句,得到的答案是一个很一般的红倌人,不值得在意。
李太乙将杜十娘描述成不知廉耻,用身体勾引李郎的下流女人。
所以她之后就没有在意过这件事情。
可不该是这样的。
她虽然和杜十娘只是缓缓交谈了几句,却能感受到那是一个怎么样温柔的姐姐。
“这是她自己的事儿。”朱儒释没有正面回应。
事实上,他这次叫妹妹来,就有着让她和杜十娘打好关系的算计在里面。
若是南离真的与李孟阳有了摩擦,也算是有一个缓冲的点。
现在看来,小妹和杜十娘的初次相遇还可以。
“她认出你来了?”朱儒释问。
长禾公主摇头“应该没有。”
“我想也是。”朱儒释从桌面上抽出一张纸拿给她。
长禾公主接过纸,才看了几句话,面色就越来越差,许久后咳了两声,才不敢置信的说道“姑娘……毁了脸?”
“就是这样。”朱儒释平静说道“从消息来看,该是李家那个庶子所为,孟阳兄的胞弟秋节期间,以咱们的关系,收敛了不少的好处,难说他逼杜十娘的时候,没有提起南离和孟阳兄。”
虽然李太乙被八方客栈的魔门抓去,可他多少也能猜到什么。
“王兄,我没有……”长禾公主脸色苍白。
她知道了李郎有个爱人之后,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只是满心的好奇,能让那个优秀的男人着迷的姑娘会是什么模样。
“与我说没用。”朱儒释说道“你若是喜欢她,就试着与那杜十娘处一处……当然,先用其他的身份。”
“我为什么……”长禾公主说着,忽的一怔,盯着面前的男人,凝眉道“王兄,你利用我?”
朱儒释面色一滞,罕见的移开视线“也、也算不上利用,小妹你别说的那么难听,咱们都是自家人。”
“也难怪淮竹姑娘不喜欢王兄你,也就我是你的妹妹,知晓你的性子。”长禾公主放下手中纸张,说道“我再想想……”
“春风城还不错,有不少有趣的地方。”朱儒释有些尴尬的岔开话题,随后说道“对了,你离白练红远一些。”
“练红公子?为什么。”长禾公主蹙眉。
她对白尊上这个唯一的儿子还是很感兴趣的,仅次于杜十娘和第一苑的淮竹姑娘。
“他是半妖。”朱儒释在胞妹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白景天的厌恶。
半妖……鲁莽而乖戾,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暴起杀人。
他常居上位,南离这些年起的妖祸……实际上,十例至少有六例是半妖觉醒血脉所致。
他亲自去见过被半妖屠杀之后的镇子,比妖族手段要残忍数倍。
这样,他怎么可能对半妖能有好感。
在朱儒释眼里,只是与白景天触碰都会不适……即使他是淮竹的弟弟,可在此之前,他首先是个半妖。
事实上不是他对半妖过于苛刻,而半妖威胁巨大本就是事实。
白龙的儿子是半妖,他是不是应该对半妖手下留情?
可事实上,杜七不止一次见过春风城处理半妖的运尸车,那些都是已经觉醒戾气的人。
“……”长禾公主没有说话,她觉得半妖中兴许也有好的,可这般天真的言语她不会说出口,便只是应了一声,收起了对白练红的好奇。
男人嘛……她与李孟阳有了婚约,以对方的妻子自居,与旁的男人保持距离也没什么不好。
她让自己先将杜十娘的事情忘记,旋即语调提升了几分。
“王兄,你该不会还没有见到淮竹姑娘的面吧。”
“……”朱儒释抽了抽嘴角。
“在旁人看来,你定是因为尊上的关系才想要追求那姐姐。”长禾公主说道“当然,一定也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她是很好的姑娘。”朱儒释心道过几日就是她登花月楼的日子了,自己总会能见到的。
长禾公主摇头“这般卑微的模样,可没有姑娘会喜欢。”
朱儒释眯起眼睛,伸手捏住了妹妹的脸,故作发怒道“你先回屋待着,我不去找你不许出来。”
“知道了。”长禾公主打了个哈欠,心道坐了那么久的车,是有些乏了,她又想起了与杜十娘说过的话,提议道“王兄,晚上我想去金风楼尝尝那儿的玉露酒和烤鱼。”
“好,我让人送来。”朱儒释果断道。
“去店里吃,姐姐说亥时之后去店里对着窗子吃会有一种很不错的感觉。”长禾公主说道。
朱儒释想了想,才明白小妹口中的姐姐是谁。
他心想以他这些时日所调查的杜十娘,孟阳兄……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也是他急于和李孟阳修复关系的原因所在。
“晚上我陪你去吃。”
长禾公主点头,去里屋歇息了。
……
……
十楼,石闲给杜十娘盖上被子,又将火盆移到风口,确认了榻上姑娘真的会睡得好之后,才关上门,小心翼翼下楼。
才下楼便看到杜七低着头,一脸犯了错的模样坐在翠儿的面前。
“七姑娘,你倒是看着点,怎么能让姑娘在马车上吃酒。”
“翠儿姐,我说的也不算啊。”
石闲轻轻叹息一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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