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人都散了,忙活了大半日,你也累了吧?
咱们是不是先回院子去歇一会儿?”蒹葭见人都走了,姑娘仍旧站着,有些心疼的上前挽住她。
姑娘这一路走来,她都看在眼里,着实不容易。
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就算是苦尽甘来了。
“不急,咱们先去瞧瞧连姨娘。”云娇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眯了眯,闪出一些得意的光垃来。
这个称呼,她可是等了很久呢。
不知连燕茹听了这称呼,会是个什么样的脸色?
“姑娘,少主回来了。”门外,乔巳通报了一声。
“真的?”云娇不由惊喜,抬步往外走。
秦南风已然到了外头,风尘仆仆的:“今朝怎么宴客了?”
“九姑娘正名了,人才散了。”乔巳笑着回道。
“嗯?”秦南风有些奇怪:“不是说五日之后吗?”
“把大人突然提前了。”乔巳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秦南风有些嫌弃的回头望了他一眼。
丁寅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下面笑。
“不识时务。”周戌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乔巳明白了过来,低下头,懂事的往后退。
秦南风这才踏进门,便瞧见云娇迎了上来。
“怎么不等我回来就正名了?说好了等我的。”他上去就搓了搓她的小脸:“看你这一脸得意,大获全胜了?”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出马。”云娇笑着拍开他的手:“你不是说两日便回来吗?怎么还多耽搁了这么久?”
“我从那边回来,恰好路过苏州城,都说那边的苏锦好,我在那边歇了歇,给你选了几匹苏锦,让人送去你院子了。”秦南风随意的解释道。
“你那边怎么样了?”云娇问他。
“解决了。”秦南风知道她问的是连家。
“恭喜你,给你舅舅报仇了。”云娇笑望着他。
“也恭喜你。”秦南风捏了捏她的脸:“把家的嫡女。”
两人说罢了,齐齐笑了起来。
“少爷。”丁寅在外头催促:“老爷那里……”
“我知道了。”秦南风打断了他的话,揉了揉云娇的发丝道:“我家里头有些事,催我回去呢,我得先走了。”
“那你快去吧。”既然家中有事,云娇自然不好多留他。
“等一下。”秦南风却不肯走,反而拉过她的手:“今朝事毕,你明日可是要去祭拜你娘?”
“你怎知晓?”云娇方才就在盘算这事,可还不曾对谁说过呢。
“我还不知道你吗。”秦南风笑了:“如何?可带我一道去?”
“那你明日清晨来接我。”云娇也不推辞,笑着答应了他。
娘在世的时候虽然也认得他,但总归不同,要成亲了,总也要带去给她老人家过过目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秦南风急匆匆的走了。
“他家里头有什么事?”云娇站在廊下目送他去了,回头问乔巳。
“属下不知。”乔巳回的一本正经。
旁边的周戌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你笑什么,你知道?”云娇看他笑的不同寻常,就知道他们肯定知道什么,乔巳也知道。
只不过,他性子严谨,也藏得住事,秦南风吩咐的事,他一向都一板一眼的照做。
周戌的性子则跳脱一些,也更有趣。
“没有,属下也不知道。”周戌抬手捂住了嘴巴,像是生怕自己说漏了。
“快说。”云娇站到了周戌跟前,抬头望着他。
乔巳侧目看了一眼周戌。
周戌缩了缩脖子:“属下真不知道。”
“不说是吧?”云娇背着手道:“我听说东岳边境那处似乎差几个人手,要不然,我跟你家少主说,你就到那边去帮帮忙……”
“别别……姑娘,有话好说,你别这样。”周戌一听顿时有些急了。
边关那多苦?
在这处保护姑娘,多舒坦?
他才不愿意去边关呢。
“那你说不说?”云娇笑望着他。
“我说就是了,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周戌苦着一张脸,有些后悔刚才真不该笑:“是秦家太老爷找少爷回去,好像是为了什么表小姐,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表小姐?”云娇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真的,不信你问乔巳。”周戌指着乔巳。
乔巳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吧。”云娇也不曾追究:“蒹葭,回院子去多叫些个人,随我一道去宛芳甸。”
宛芳电的院门大开着,洒扫的婢女躲在院子里的树下偷懒。
瞧见云娇进来了,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边上的笤帚被碰的倒在了地上。
“见过九姑娘。”她顾不得去捡,便连忙行礼。
“免了吧。”云娇兴致颇好,笑着抬了抬手:“人如何了?”
“姑娘说大夫人吗?她身上的毒,如今已经去了,就是眼睛还看不清。”婢女连忙回道。
“嗯。”云娇点了点头,才慢条斯理的道:“你差当的不错,就是消息不大灵通,她如今不是大夫人了,是连姨娘。”
“连姨娘……”婢女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云娇却不理会她,径直走到廊下,蒹葭不客气的推开了门。
“啊!大夫人变成姨娘了?”婢女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惊愕的瞪圆了眼睛。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云娇的背影,那如今谁是大夫人?
“九姑娘,我们夫人正在歇息,烦请你出去。”七夕见云娇不请自入,不由皱眉。
“夫人?”蒹葭不等云娇开口,便讥讽道:“这里哪有什么夫人?这家里的大夫人,是我们姑娘的娘。”
“你胡说什么?”七夕眉头皱的更紧了。
在一旁忙碌的乞巧也走了过来。
“你们还不知道吧。”蒹葭得意洋洋:“就在方才,老爷同族长已经当着族内长辈的面,给我们姑娘正名了,满厅子的宾客也都知道了,我们姑娘才是正经的嫡出姑娘,我们姑娘的亲娘,才是这个家里正正经经的大夫人。
你们这住的,如今是连姨娘!”
她生怕她们听不清,刻意将“连姨娘”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这怎么可能?”七夕同乞巧面面相觑。
把言欢没有理由这么做,这不仅是半分好处也没有,他甚至将自己的名声都搭进去了,往后还如何做官?
她们虽然只是婢女,但也是连燕茹的母亲当初悉心培养起来的,是有些见识的。
“你们若是不信,就出去问一问,这家里头到处都知道,连姨娘的耳目如今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蒹葭故意朝着里间的方向大声的说。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七夕壮着胆子道:“就算九姑娘成了嫡出的姑娘,那也不能不让我家夫人歇息吧?”
“掌嘴。”云娇淡淡的吩咐了一声。
艳阳同寒露立刻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抓住了七夕。
七夕奋力挣扎:“九姑娘,你们做什么……”
“啪!”
蒹葭不客气的给了她一巴掌。
“九姑娘成了嫡女,仗着人多,打奴婢,奴婢无话可说。”七夕捂着半边脸,倔强的望着她们:“但奴婢不曾做错什么,奴婢挨了打,心中不服。”
“方才都告诉你了,这里没有什么夫人,只有连姨娘。
下回不要叫错了。”云娇轻描淡写的道。
她不是想为难七夕与乞巧,她是想将她们打发走。
这两个婢女不错,忠心耿耿,很是难得。
连燕茹配不上这样好的婢女。
七夕僵直着身子,立在那处,似乎她方才确实又说了“夫人”。
“怎么?还不服气?打你打的冤枉吗?”蒹葭如今也扬眉吐气了。
从前,都是旁人欺负她,挨打的也是她,如今总算轮到她扬威耀武了,高高在上的感觉还真挺不错的。
“你来是想针对我,就别为难两个下人了。”
里间,传来了连燕茹有些嘶哑的声音。
七夕同乞巧闻声,往两边让开了道。
云娇缓步走了进去。
里间窗户关的紧紧的,屋子里有一股中药的气味,不太好闻。
云娇站在了床边,看着靠在床头的连燕茹。
她脸色一片苍白,紧紧的闭着眼睛,就连嘴唇都有些发白,看着很虚弱。
但她衣裳却穿的整整齐齐,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的,可见虽然病成这样,眼睛也看不见,她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外在的。
“怎么?当上了嫡女,如愿以偿了,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了?”连燕茹讥讽的问了一句。
即使到了这一步,她也还是倔强的不肯低头。
“姑娘,你坐。”蒹葭将一张仔细擦拭过的八角凳端过来,放在了云娇身后。
云娇撩起裙角,坐了下来,淡淡的开口道:“你如今几乎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要每日挣扎着穿戴打扮,维持大夫人的体面,也挺不容易的。
从今朝起,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了,名分我已经替我娘拿回来了,如今,你是姨娘。
还有,我这个嫡女,不是你所说的‘当上’,而是‘拿回来’,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你们霸占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你既然有这个本事,你赢了,我斗不过你,我愿赌服输。”连燕茹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钱芳馆还是死了,你给她要回了名分又如何?她活不过来了,在这一点上,你输的彻底。
而且,也不算是给她报仇了,你看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她现在只一心求死。
云娇望着她,也笑了起来:“你想死?没可能的。
你的三个女儿,都已经变成了庶女,对了,杨氏似乎不想要一个庶女做儿媳妇,你猜以后会怎么样?
还有,你觉得你如今这样,叫做‘活得好好的’?”
“至少我还活着。”连燕茹咬牙切齿:“至少,我还能时常与我的三个女儿见面,她们还能常常喊我‘娘’。
瞎了又如何?变成姨娘了又如何?把家不还得养着我吗?总归不会叫我去沿街乞讨吧?”
她说着又大笑起来,状若疯癫。
“说的有道理。”云娇摸了摸下巴:“那我若是叫你以后永远都见不着你的三个女儿呢?”
“你敢!”连燕茹心中有些惊恐,口气却很强硬:“我再怎么说,也生了她们三个,你没有权利将我赶出去!”
“谁说要赶你出去了。”云娇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尘土:“我爹说,你身子不好,整日养在这院子里,太过闷的慌。
他说会安排你到庄子上去养一养,好好的养好了身子骨,但彻底康复了再回来。”
“你胡说!我要见老爷,我要老爷亲自说,我不信你的!”连燕茹彻底的慌了,她如今这样,到庄子上哪里还活得下去?
云娇不理会她,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边上,又回头补充道:“对了,我爹还说了,你这两个婢女年纪太轻了,成日里叽叽喳喳的,恐怕扰了你休养生息。
所以,她们两个不能跟着一道去,他会另外给你安排一个嬷嬷的。”
她说罢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啪!”
“哗啦——”
“把云娇!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蹄子,狗娘养的……”
身后,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还有连燕茹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云娇充耳不闻,抬脚出了宛芳甸。
她抬头望着天空,伸了个懒腰:“真好啊,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朝这天儿看起来都比平日里更蓝一些呢。”
“是啊,姑娘,我还从来没觉得原来咱们家的景致也这么好呢。”蒹葭也跟在后头笑嘻嘻的说。
“走,回院子去歇一歇。”云娇当先往回走。
“姑娘,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蒹葭跟在后头道。
“什么事?”云娇闲庭信步的往前走,口中随意的问。
“连姨娘只是送到庄子上去,怎么就跟那三位姑娘见不着了?她们去庄子上,不还是能见着吗?”她不解的问。
“送到最远的庄子上,并下令任何人不得去探望,便妥了。”云娇轻飘飘地道。
“但是,姑娘还要派一个嬷嬷去照应她吗?”蒹葭又问。
“照应?”云娇笑了起来:“算是照应吧?”
那些老油条的嬷嬷,得了关照,怎会照应她?
往后,衣食住行,连燕茹都得靠自己,说不上还要伺候嬷嬷呢。
她很快便会体会到什么叫人间疾苦,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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