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对普通人危害极大,但对于修行者来说却如同毛毛雨一般。
尽管宁无猜知晓这瘟疫是有人控制的毒雨,落入水井中之后,普通人误喝才导致的疫病,但他现在还从没亲眼看过,对此也知之甚少……
就连身强力壮且常年习武的李希望都中了招,谁知道这玩意儿会不会传染?
出于谨慎考虑,满面愁容的李精忠被留在了客栈之中。
至于剩下的其他人,皆有修为在身,最次也是个玉桥上境,自然是不怕染上瘟疫的。
跟着罗十一娘匆匆穿过市集,很快便见到了被木制拒马横街拦住,且有官兵把守的西城区。
西城区冷清无比,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枪尖森然指向天际,身穿铁甲,蒙着黑布的官兵们标杆溜直的站在原地,迎面便能感受到一股肃杀感。
对面的孤寂冷清,与身后的热闹喧嚣,被这一片木制拒马隔开,宛若两个世界一般……
“通行手令!”
随着罗十一娘掏出一个小令牌,那群官兵接了过来,扫了她身后的宁无猜等人一眼:“他们是做什么的?”
虞青梅和陆红袖皆戴着斗笠,跟在初一和尚后面。
宁无猜则眯着眼睛笑了笑:“他相公时日无多了,这位是云游至此的西凉高僧,感念其夫妻情深,愿为他相公诵经超度,死后不至于生戾化鬼。”
为首的那名官兵点了点头,两柄交叉在一起的铁枪缓缓分开,让出一条道路后肃声说道:“放行!”
宁无猜淡淡一笑,紧接着一行人便和罗十一娘穿过街口,闻着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药味,隐隐中还带着一丝恶臭血腥的味道,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街面冷清,门扉重掩,时不时从屋舍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街上还散落着一些箩筐。
随着一阵微风卷过,阳光下,无人光临的摊架轻摇着,箩筐轻飘飘的随风滚动,更显得落寞而又寂寥。
“城西这边瘟疫很严重么?”宁无猜忽然问道。
“宁公子为何这么问?”罗十一娘顿时抿了抿嘴,不解的看向宁无猜。
宁无猜打量了一圈四周早已荒废的店铺,转过头来耸了耸肩,看向罗十一娘笑道:“刚才那群官兵,看向我们的眼神,就如同看向一群死人一样。”
罗十一娘闻言一默,紧接着说道:“全风波郡所有的病患都被集中在这西城区里,包括他们的家属,一共两千多户,每次出疫区都需要先查验是否有疫病征兆,才能获得通行手令。”
“说实话,大家其实都知道这瘟疫是治不好的,谁也不知道究竟谁会突然之间被传染上瘟疫。”
“一只脚踏入了西城,剩下的日子就不过是等死罢了。”
罗十一娘面色平静,尽管没有正面回答,但宁无猜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或许云州最开始也想过各种办法来清除这种瘟疫,但在各种方法都尝试过之后,云州的人们便不得不向事实屈服。
这种瘟疫是治不好的。
得了瘟疫,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棺材里,剩下的时间就只能用来祈祷和等死。
听着一旁路过的房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和隐隐约约的咳嗽声,宁无猜看向罗十一娘问道:“那你呢?”
“我?”
罗十一娘咬了咬嘴唇,目光中闪过些许坚定,柔声说道:“我的生死不重要,相公救下了我,罗十一娘这条性命便已是相公的了,哪怕知道这瘟疫治不好,我也要倾尽所有,我绝不会放弃我家相公!”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宁无猜笑了笑,紧接着说道:“李大哥能有你这么一位红颜知己,确实是祖上修来的福分。”
“是我的福分才对。”
罗十一娘摇了摇头,紧接着推开面前虽然透着清冷寂寥,但却格外雅致宽敞的院门,柔声说道:“到了,就是这里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痛苦而又压抑的咳嗽声,像是要连同肺子一起咳出来一般。
罗十一娘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提着手里的药,顾不得额前凌乱的青丝散乱下来,连忙冲进不远处的屋子里:“相公!相公你怎么样了相公?!喝口水……”
然而还没等罗十一娘说完,从屋里便传来一阵碗瓷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声音沙哑的怒斥:“滚!咳……我让你滚啊!你没……咳咳……咳咳咳……”
“相公我把药买回来了,你……”
“我不吃什么狗屁药!咳……咳咳咳!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已经休妻了!咳咳……滚!滚的越远越好!别……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从厢房里传来,宁无猜轻轻一叹,紧接着走上前去,伸手敲了敲厢房的门,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李大哥,难得人家姑娘对你死心塌地的,这么好的姑娘,哪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走进厢房内,便见到盈盈垂泪的罗十一娘面前,一名身穿缟素,身上斑驳溃烂的男子,脸色苍白的扶着桌子。
尽管瘦得有些脱相,但从眉宇间依稀可以辨认出李希望的影子……
李希望苍白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望着面前一袭白衣,轻轻笑着的少年,满是血丝的眼眶中不由得溢出些许泪光。
罗十一娘见状连忙柔声道:“对了相公,这几位是我在路上碰到的,说是你往日的旧友,若不是他们出手相助,你的这副药恐怕就……”
“宁爷~”
李希望抬起皮包骨一般的手,揉了揉眼角,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宁无猜笑了笑:“你这瘦得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李希望顿时傻乐着掐了掐自己的脸蛋,紧接着突然流下泪来,想要伸手抱一抱宁无猜,然而看到自己身上溃烂流脓的伤口后却是讪讪收回了手,难看的咧了咧嘴道:“宁爷,还是风采依旧……”
宁无猜笑着上前,用力的给了他一个拥抱:“放心吧,我有多神通广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会让你死的。”
李希望沙哑的喉咙有些哽咽,紧紧的抱住宁无猜,眼眶通红的重重点了点头:“嗯!宁爷我信……”
“阿弥那个陀佛,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此乃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善哉善哉……”初一宣了一声佛号,秃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僧袍摇曳着,笑着走了进来。
李希望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缓缓松手,脸色越显苍白的轻轻推开宁无猜。
看了看宁无猜,又看了看初一,看了看初一,又看了看宁无猜,皮包骨的脸上顿时就流下泪来,声音沙哑的哭道:“宁爷你就别骗我了,我是不是不行了?!你他娘连诵经超度的都给我找好了啊!”
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