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怡细听着:“确实,我听乡亲们说了,你今日要‘不限量’地放粥给全城百姓。还有人从一个大宅子里,看到了堆成小山似的米面粮食。”
夏清阳心道你总算来问了。
她还想着任怡能忍到什么时候——
换作其他人,恐怕第一时间问的就是她粮食是从哪来的。
而任怡总是这么沉得住气,把其它事情都不动声色地说完以后,才提到这个最关键的。
夏清阳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只等任怡来问。
不料任怡忽而站起身,双手拢着,朝她深深一拜:“虽你我之间,早不该再说这些没用的矫情话,但这话并非是为我,而是为洛书城百姓,为我大淳国的子民而说——国难当头,谢先生仗义施粮。先生之大义,或许难被所有人知道,但此情任怡必将永记于心。”
“您这是做什么。”夏清阳忙起身扶她,“我没做什么值得殿下行此大礼的事情。”
在这一刻,夏清阳忽然明白过来。
任怡从来没有真正将她当作过自己的手下过。
任怡大约一直是以“帮手”或者“外援”的身份来看待她的。
一方面或许是因为她的年纪“小”。
另一方面,应该也是怕让她承担太多。
这大约就是任怡的魅力吧。夏清阳想。自己若不是身处游戏之中,那么与任怡相携着,治理乱世中的一方净土,也不失为一种波澜壮阔的人生。
两人一同坐下。
借着这个时机,夏清阳便把粮食的由来讲给任怡听——说真话肯定是不行的,这里只有小小地用谎言掩饰一下了。
她于是告诉任怡,她的三师兄叶景清,乃是经商之奇才。这些年一直在其他国家来往贸易,最近接到她的来信,听说大淳国有危机这才赶回来帮忙。
并且他在回来之前,从东源国购回了大量米面粮油,只是一直找不到时机分发给百姓。
眼下与任怡她们会合了,终于有机会将粮食送出。
“我三师兄一直用仙家秘法讲粮食储存着。殿下放心,足够这一路布施,让百姓们挨过这个春天。”
等撑到了夏秋,瓜果成熟、粮食结穗,也就不需要他们太过担心了。
任怡心中暗叹夏清阳提到的“仙家秘法”,竟然还有随身携带大量粮食的力量,与那话本中的仙家法术无异。
但她没有再详细询问下去,而是请夏清阳现在就带她去看看粮食。
夏清阳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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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从密谈的小屋里出来,门外站着负责把守安全的苏权和老徐。
夏清阳让苏权陪着殷皇后去城主府,查看城主夫人的病情。
老徐则趁机向任怡禀报,说他们已经将赔付的银两给了客栈老板。
不过客栈要修理到能接待客人,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因此他多给了老板一些钱,就当时误工的费用。
说完,老徐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清阳一眼,仿佛在说夏清阳这般鲁莽行事,害得人家客栈都不能好好开了,真是沉不住气。
任怡自然也看出了老徐心里这点猫腻。她有些想笑。
因为,如果将夏清阳踹人的行为,和她刚才所说的计划联系起来一看,自然就能看得出夏清阳心思是何等缜密——
既然要栽赃官兵们偷粮,那就不能让这些官兵一直留在客栈里,而是应该想办法让他们住进独门独户的院落中。
如此一来,愤怒的百姓才能撞见,好哇,原来粮食都堆进了这些官兵的院子里!
夏清阳借着教训许教头,弄坏了客栈的楼梯和桌椅,表面看是被许教头逼得出手过重,其实是为了让这家客栈远离接下来的纷乱。
“清阳不仅心思缜密,行动力也超群,果然是我相中的人。”任怡笑着看了看夏清阳。
夏清阳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因此抱拳微微伏身,算作应承。
两人心意互通,唯有老徐一脸茫然加委屈。
什么啊?都这样了,长公主怎么还是偏向这个家伙啊。明明在这个家伙来以前,任怡都是最看重他们七个的!结果都是这男人,来了之后就把长公主的注意力都夺走了。
偏偏,这男人的行事方式还都是自己不赞成的。
老徐满心郁闷,但还是得按捺着道:“就在刚才,范城主已经给许教头他们备好了院落暂供休息。”
夏清阳也注意到了二楼的动静:“殿下,左丞那边好像准备搬东西了,我过去搭把手。”
“好,去吧。一会在施粥摊见。”
任怡望着夏清阳下楼,而后终于将目光投向老徐,“行了,别在这儿一副受气媳妇的样子了。有什么憋着不服气的,随我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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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下斜,午后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暖的,正适宜。
洛书城的街道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孩童欢欣喜悦,也不嫌累,蹦跳着一遍遍跑去施粥队伍的末尾排队。
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拄着拐杖,来到施粥摊前盛粥喝。
——据说就算是家里有老人实在行动不便也没关系,城主大人发话了,傍晚时候会叫衙役们挨家挨户地,给这些老人上门送粥。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而幸福的笑容。
任怡和老徐并肩走在街头,看着这样的景象,任怡心下稍安。
“老徐,你说我们费尽心思和京城里那些老狐狸斗,和国门外那些外寇斗,是不是都是为了看到这一幕,能成为大淳国的常态。”任怡喃喃道,“人们不用再为了偶尔一次的施粥而惊喜,生了大病不至于舍不得看大夫……这些寻常不过的事情,如果能每天都在大淳国发生,那该多好。”
老徐也明白任怡说的意思。
但他是个粗人,总不可能模仿夏清阳那样,和任怡肩并肩地感慨人世繁华。
老徐嘟囔道:“可殿下您却不知道,那清阳居士也同我以前一样,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何出此言?”
“就今天在粥摊旁边……”
老徐把夏清阳惩罚为了那汗巾男,而掰断了他手腕的事讲给了任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