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停止了肆虐。
五色的泥土从细微开始积聚,片刻之间便崛起一座座雄伟的高山,一片片丰美的草地,一座座坚固的堤坝。
泛滥的河水从两岸消退,重新汇入宽阔的河道中,在堤坝的护持下,安静的向远方流去。
成群结队的虫子似乎收到了什么指示,开始如同蛊虫般撕斗。留下一地残肢断翅后,幸存的几只虫子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大地深处。
在这样的恩泽下,枯死的树木重新抽发了新芽,蛰伏的种子开启新一次轮回。
这个世界重新焕发起了生机。
正如姚教授在‘猎辞’中所祝祷的那样。
学府。
猎会开幕式现场。
猎场中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无序的翻滚,在咒语的回荡声中慢慢汇聚,构建出一个巨大的、云雾缭绕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有些狭长,仿佛一个巨人的眼睛。
而坐在观众席上的诸人,透过这个巨大的‘眼睛’,清晰的看到了那片遥远、但是渺小的世界。
郑清感觉自己变成了高坐云端,俯瞰大地的神灵。
猎场中的气氛在凝固了片刻之后,重新开始喧哗起来——大家甚至忽视了来自开幕式主持者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每个人都在争先恐后的诉说着自己的见闻。
“大手笔啊!”萧笑震惊的站起身来,扶了扶歪掉的眼睛,连声赞叹着“大手笔……真是好大手笔啊!”
“这才符合第一大学的身份。”不远处,几个男巫兴奋的指手画脚,就差越过护栏,跳进猎场,在那个巨大的雾气漩涡旁合影留念了。
“哈……其他文明的那些大使,脸色都变了。”
“就是,就是……尤其是那位舌手族的大使,舌头耷拉下来半天都没缩回去……”
看台上喧嚣声渐渐响起,四周响起接连不断的赞叹与惊诧。主席台后几排的部分贵宾们甚至失礼的摘掉头罩,露出奇奇怪怪的面容。
就连原本绕着主席台,满猎场取景拍照的摄影师,都因为激动而把手中的相机摔在了地上。
这种激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片云雾缭绕间,一个似虚似幻的世界恍若画卷般缓缓摊开。
在这艳阳之下,在这真实的世界中,每个人都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影子。
“额滴个神呐!……”张季信睁着铜铃大的眼珠子,呆呆看着雾气下的世界,嘴里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一定是昨天在药园里拔的雾草太多了……现在出现了幻觉……”辛胖子揉了揉他惺忪的眼睛,语气也有些飘忽“雾草……”
“表姐!!那是世界!!那是一个真正的小世界!!”李萌抓着蒋玉的胳膊,像一个树袋熊一样吊着,挣扎着,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
蒋玉没有说话,而是摒着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雾气深处。
“梅林在上!”尼古拉斯攥紧刘菲菲的手,嘴唇哆嗦着。
“梅林在上。”刘菲菲心不在焉的小声应和着,不时瞟一眼旁边的男巫,双颊绯红。
郑清听着耳边乱糟糟的惊呼与讨论,觉得有点奇怪。
“不就是一个小世界吗?”他转过头,诧异的看向萧笑“我以为这所学校的人会显得比较……比较……嗯,会显得比较淡定呢。”
年轻的公费生琢磨了半天,才选出一个比较恰当的词。
“不就是一个小世界……”萧笑重复着郑清的用词,语气显得有些无奈“果然,先贤的智慧总是那么超然——‘无知者无畏’,只有一无所知,才不会觉得害怕。”
郑清顿时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好好说话!”他瞪着博士,一脸不善“我告诉你,你这样真的容易挨揍啊……说谁一无所知呢!”
萧笑虚着眼,瞥了他一下。
“一个小世界,并不是你印象中把一间屋子用空间魔法拓展开来就能造就的。”萧笑竖起一根指头,晃了晃“一根指头可以代表一,十根指头可以代表十……那一百呢?难道你能找出一百根指头来数数吗?”
郑清挑了挑眉毛。
多臂族的家伙应该能凑够一百根指头,年轻的公费生想起流浪吧里的那位酒保,忍不住在心底嘀咕着。
当然,这属于抬杠——他自然不会在博士面前说这种话。
“……任何事物的变化与发展,都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巫师能力的桎梏决定了我们不可能把空间无限的延展与叠加……而且这种魔法变化出的空间缺失许多真实空间必备的特质,因此巫师们也将这类空间称为‘虚化空间’……而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维持一个并不稳定的‘虚化’空间,不是一个理智巫师会做的事情。”
“听你的意思,有失去理智的巫师?”郑清习惯性的跑偏了话题。
“很多。”萧笑握了握拳头,又伸出一根指头“比如那位镇压一部《山海经》异兽的秦皇,据说他的陵墓就是一座虚化空间……”
“那么厉害的巫师都会死吗?他是怎么死的……好了,我闭嘴。”郑清看着眼角绽起青筋的博士,乖觉的扯了扯嘴巴上的拉链。
“如果你真的对秦皇感兴趣,那就早点毕业,去新世界找‘仙秦’的人打听……如果你没被他们当场打死,也许能知道点什么。”萧笑非常添堵的又给年轻公费生丢出了一点骨头。
郑清顿觉心底像被猫爪一样,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萧笑提到的一些名词在书山馆的普通借阅区并不能查到相关消息——这就意味着除非真入学一年就毕业,否则短时间内,年轻的公费生很难知道更多了。
但萧笑没有留给他更多幻想的空间。
“总而言之,一个真正的小世界,是一个可以诞生生命,可以容纳生命生存,可以自给自足,自我成长的世界……我们眼前恰好有这么一个例子。”
“小世界?”郑清重复着这个名词。
“是的,小世界。”萧笑翻出自己的笔记本,舔了舔手中的毛笔,颤抖着声音,笔下飞快的记录着
“一个依附于我们的真实,诞生的一个真实。”
“它意味着一段传说、一个奇迹……当然,也意味着一座真正的猎场!”
“这是非常稀罕,非常稀罕的……东西。”
“看它之前那副破败的模样,似乎是学校刚刚捕获不久的……都没来得及打扫。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启,说实话,我觉得学校很有想法啊……”萧笑说着,声音愈来愈小,渐低至不可闻。
郑清竖起耳朵,却没有捕获更多的消息。
眼看博士已经陷入深思,没有谈话的兴致了,年轻的公费生只好转动手中的望远镜,把镜头重新转回老姚身上。
恰好此刻猎场间的气氛重新回归庄重。
镜头中,姚教授手下那本厚重的法书,刚刚被他翻过一页。
“猎歌!”
教授清亮的声音重新在猎场上空回荡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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