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穿越以后,在万历三年的时候,发生过一次日全食。按照当时的天文理论,朱翊钧并未和任何人犟嘴,直接按照太祖皇帝留下的“救护礼”,对太阳进行了救护。
明廷救护太阳的礼仪如下:“日食前,皇帝应素服修政,用谨天诫。常服,不御正殿。钦天监预报日食当日,结彩于礼部仪门,及正堂设香案于露台上。”
“向日设金鼓于仪门内两旁,设乐于露台下,各官拜位于露台上。至期,百官朝服入班,赞礼唱,鞠躬,乐作。四拜,兴,乐止,跪众鼓齐鸣,候复圆。乐止,礼毕。”
以上是朝廷的救护礼,太祖还规定了从布政使司一直到县,各级政府都要来这么一套救护方法。月食多发生在夜间,太祖则规定指挥使司、卫所要施行救护。
注意,这个“救护”是以钦天监的预报为依据的,如果钦天监报错了——嗯,一般来说都要对钦天监官员作出处罚。
人君所谨者,莫大于天诫。日食算是天诫中最大的一种了,因此万历三年的日全食,朱翊钧老老实实的罢朝、反省了下自己。当时朝廷的言官也未拿日全食做太多文章——因为万历三年的皇帝没啥好说的,拿出来的全是德政。
然而,万历五年还不到一半的日食,却引起了朝廷的极大反弹。凡是个文官,都觉得和三月份贬黜陆树声、王用汲撞柱死谏这一政治事件密切相关。
朱翊钧在天文学没有普及的情况下,还是得在“天意”面前立正,斋戒、罢朝、自省一个不少,和皇后也得分开睡几天。当然,事情有好有坏,廷杖和贬黜在前,头最铁的言官也没敢让皇帝罪己——算了,批评几句得了,说过头话很容易把自己折进去。
对皇帝客气,对张居正就不用那么客气了,众多御史言官,对准张居正又是一顿炮火。督察院左、右都御史在这时候不能拦着,毕竟天变不是皇帝就是当政搞出来的,这时候弹劾张居正属于保护皇帝,绝对的政治正确,张居正也得上本自我批评。嗯,凡有灾异,言路都无比畅通。
尽管张居正弹章等身,但朱翊钧都留中谁也没办法。不但留中,还赏赐了张居正好几次东西——让大伙儿看清楚总理大臣圣眷如故,变法该搞还要搞,谁都别有侥幸心理。
朱翊钧在京救护太阳,张居正又挨了顿弹劾,都是应有之义。随后彰德府报上来的轸灭“鼎明伪朝”的大功,却让朱翊钧哭笑不得。
河南彰德府安阳县洹河南岸的小屯村,名字虽然不起眼,但也是超过六百口数的大村庄。若外地人到了此地,看见地主朱世强家的房子和地——都知道这是响当当的殷实人家。
朱家本代家主朱世强今天四十二岁,长得浓眉大眼,高鼻梁,薄嘴唇,关键是两个招风耳厉害,差两寸就能到肩膀。
更让已经死去的朱世强老爹朱定武又惊又喜又怕的是,自家的长子朱世强,不仅龙准高耸,双耳垂肩,而且稍微猫猫腰的话,双手的中指尖能过了膝盖。听过三国故事的朱定武由此认定,自家长子朱世强生具帝王之表。
然而,世事无常。朱定武在村子里暗戳戳的动员了半辈子,也找了好几拨算命先生都算出朱世强有帝王之相,受到鼓动的村民也不足三十之数,且全数都是本家,外姓人一个没有。
两年前,没做成大事的朱定武老先生驾鹤西去,临死跟儿子密谈时留下遗命。说咱这一支朱家和皇帝家都是一系的,按辈分朱世强正好是本朝小皇帝的皇叔。
听说本朝黑脸宰相张居正挟天子以令诸侯,要变朱家社稷姓张。吾儿在家枕戈戴蛋[按:待旦],一旦天下有变,就要乘势而起,建社稷称孤道寡,立后宫繁茂本支。老爹已经留下起兵的兵甲若干,都在本家后院仓房里埋着——若是侥幸功成,奉你爹为武帝即可。
被洗了脑的朱世强涕泪交流,向老爹保证一定保住朱家社稷,万不能让老张家篡夺了去。一旦天下有变,起兵先清君侧杀了奸臣,再让小皇帝行禅让之礼,本支承受天命。
说来也巧,今年春天先传出来震动天下的消息,大奸臣张居正以退为进,让皇帝把扶保大明江山的陆老太师和吏部天官都贬黜了,一起被皇帝打板子的忠臣还有好几十。最可恨的是一个姓王的忠臣当廷撞了柱子,也没把昏庸的皇帝唤醒——简直被权臣操弄于股掌之上!
朱皇叔听说此事,险些咬碎钢牙,觉得再不出手,这大明药丸。然而令他郁闷的是,在村子里把奸臣当道,皇帝昏聩的道理讲了又讲,这村民但凡有口饭吃,只当故事来听,朱家的口舌讲干了也没卵用。
事情的转机来的很突然,随着彰德府水利工程的逐渐深入,安阳县欺那乡民无知,违背皇帝诏旨追加修河钱。小屯村不少小农因之破产,典房卖地的情况也开始出现,朱皇叔一下子就得了民心。
五月份,县里安排朱世强当了甲长,负责洹河南一段河岸的整修,朱世强带着本村劳力在洹河边上连续土石方作业。让小屯村村民完全相信朱世强是天子降世的事情发生了,朱家人居然在河岸边挖出了礼器——一个充满古朴气息的大方鼎!
这高达五尺,口围九尺的四柱立耳折沿龙纹大方鼎的出土,让“鼎明”朝廷在当晚就得以在小屯村成立。经过不太庄重的登基仪式之后,朱世强先加封群臣,六部尚书和宰相一个不少。
随后他封了本家兄弟和儿子为亲王,并组建了此际大明天下的第二个后宫——本村王家守寡的儿媳妇喜提贵妃一职。
在宰相朱世闻的建议下,朱世强取年号“鼎新”,并准备开始起兵谋夺天下。经过整编,小屯村的鼎新帝自任总兵,下设参将三员,共领御林军一百五。又从朱世强家仓房地下挖出油纸密封保养的武器:矛枪头三百个;砍刀十把;步弓一把——矛头、砍刀倒也罢了,这步弓不知武帝他老人家从何处得来。
在村里列队训练了两天之后,朱世强觉得这几个人打县衙还是缺点把握。如何能裹挟更多人入伙,就成了宰相和参将们的新难题。
于是,曾经进城听过明英烈的宰相朱世闻再次献计,听说当年伪朝太祖起兵反元前,黄河出过“独眼石人”。我鼎明朝廷虽然没有真的,但就不能造一个石人?
于是,让安阳县令王煜和马典吏等人先是肝胆俱裂,后又大喜过望一幕终于出现——在下水镇的工地上,一个通红眼睛的石人被挖了出来,背后歪歪扭扭的刻了一排大字“伪明当亡,鼎明当立!”
安阳县令王煜接报,开始以为完蛋求了,若工地上数千本地劳力加上“游荡生事”的役夫揭竿而起,那全县糜烂是一定的。令他随后大喜过望的是,劳工们看到石人出世,监工无影无踪之后,不但没有跟朱世强一起攻打县衙,反倒个个想家心切撒腿就跑没影了。
也有些拎不清的跟着起事的朱世强干,加起来也不到二百人。朱世强已经立旗,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带着三百来人就开始攻打已经锁闭城门的安阳县——他若是不在工地瞎鼓捣,而是直接带着御林军混进安阳城,一百五十多人搞不好还真能把县衙打下来。
安阳县令王煜贪归贪,但脑瓜绝对够数。一看这送上门的轸灭谋反的大功,那围着城墙鼓噪的都是升官的小梯子也——文官能取武功不容易啊!于是在城内组织好衙役,安排市民守住城墙,派人通知了老搭档洹河上刘巡检,两人里应外合,就将“鼎明”伪朝一举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