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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宁阳模式 下
    1270年,1月19日,泗水县,水晶宫。

    陈海和吕子然等人换到了一处不大的雅间里,随意聊了一会儿家常事,酒菜就送了上来,然后便开始推杯置盏。

    酒过三巡,王铣借口解手,带着吕家的小厮一起离开了雅间。

    既然室内只剩下两人,陈海便再无顾忌,举杯对吕子然问道“度远,如此慎重,可是你们宁阳士绅商定修路事宜了?”

    说起来,这便是陈海今天约吕子然来要谈的正事了,也就是在泗水宁远两县之间修建一条高等级公路的投资计划。

    东海国近年来大兴基建,但毕竟现在的建设能力跟后世实在没法比,管委会只能专注于主干道的修建,次级道路就只能交给民间了。为此,他们鼓励民间自筹资金修路,在符合交通部的道路标准后,准许他们在二十年内对过往车辆收取一笔合理的过路费。

    这种模式已经有了成功的先例,比如私营的诸城-安丘公路。诸城、高密、安丘三县的位置大致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不过国道却只修了高密-诸城和高密-安丘两边,而诸城-安丘段就被空了出来。一开始,这没什么问题,毕竟在此之前基础设施和商业活动几乎等于没有,人们也不觉得这有多不方便。但之后随着人员物资的流动日渐繁盛,当人们体会到国道的便利之后,就开始对这个缺憾感到不满了。而不满就意味着商机,后来就有一帮在诸城农贸市场发了财的商人共同合股,请著名的胜利建筑公司募人修建了诸-安公路。

    本来,他们并未指望这条路能赚什么大钱,只要能在功德碑上留名就算无憾了。但安诸公路投入运营之后,由于一个巨大的市场空白被填补,流量很快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程度,毕竟有了路之后节省的物流成本是显著高于那些过路费的。因此,把帐一算,收益率就显得很客观了。

    这个消息爆出去之后一度引发了轰动,闹上了报纸和论坛,甚至有人担心官方看着眼红会收回运营的,闹得管委会少见地在报上刊登声明对此进行辟谣,重申了收费权受法律保护,并鼓励民间资本继续投资其他道路建设。

    因此,这之后就引发了投资修路的热潮,大量私营公路上马。泗水县这边也受启发,议员们打算筹集一笔资金,修建泗水县与宁阳县之间的公路。

    泗水县因商贸而兴,交通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不过往东的通道方向有国家修建的国道和铁路,不用他们操心,而往西南的兖州方向有泗水这条天然水路,暂时也不急,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修通向西边宁阳县的道路了。

    而在泗水县的议员老爷们里面,对此最为上心的就是陈海了。对于别人来说,这无非是一笔二十年的长期债券,也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而对于他这个物流行业的从业者来说,路就等于钱啊!大家一起出钱修路,而他赚的却比别家要多得多,这种好事要是不拼命推动,近十年的资本家岂不是白做了?

    所以这几个月来,陈海在县议会中上蹿下跳,试图促成此事。

    不过泗水县商业氛围浓厚,其余议员也都一个个赛猴精。他们议论了几轮,觉得这明明是两县之间的道路,为啥得让我们泗水县自己出钱?不行,一定得让宁阳县那帮冤大头也出点血才行,就算不能对半出资,也得出三成才行。当然,谈收益的时候,就不能跟出资对等了,其中有个周姓议员甚至提出了一个狠毒的方案,让宁阳县的出资算作“贷款”,只能按利率收息,而本县的出资则是“股本”,完全分享过路费收益,真是坑人不见血啊。

    当然,坑不坑,首先得把事情谈成了才行。于是议会就授权陈海去与宁阳县的士绅接触,忽悠他们出资修路。不过宁阳县与泗水县体制不同,虽然紧紧相邻,但它并非东海国旗下的一个县,而是归属隔壁东平严家统治的。严家现在只有东平周边这么一点地盘,自然把下面都抓得死死的,如果想要县衙出面募资修路的话,就得让他们点头不可了。陈海没门路去找严忠范谈判,只能去宁阳县那边联络城乡之中有头有脸的豪商、士绅,忽悠他们以个人身份“买债券”。这一来二去,也算是混熟了,宁阳县那边不少人表达了赞同意向,也推出一个代表来替他们主持谈判,也就是眼前的这位吕子然了。

    反复谈了几轮之后,今天吕子然又从宁阳赶过来了,那么该有个结果了吧。

    吕子然听了,先是一愣,然后笑道“你是说此事啊?好说好说,只要把我县的出资算作股本,莫说三成,便是五成我们也出得!”

    陈海听了一喜,只要他们点头了便行。那周扒皮出的馊主意太坑,宁阳县邻着泗水不可能没有消息灵通人士,瞒不过他们的。但无所谓,只要他们同意出资,泗水总不会亏,县议会那边总能游说过去的。

    他刚要举杯敬酒,吕子然就用手掌挡住,话锋一转“且慢!不瞒兄长,此次我来,除了修路一事,还有另一要务相托!”

    陈海心里的石头顿时又挂了起来,脸上却装出了豪迈“何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讲!”

    吕子然哈哈一笑,朝东一抱拳,说道“永言是泗水议员,按理可向东海国朝廷上书,只求兄长帮我县呈上一份内附降表即可。”

    “好说!”陈海听说是送信,下意识答应下来,但很快意识到不对,脸色唰一下白了,“你,你说甚?内附??降表??”

    吕子然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正是!严氏在我宁阳横征暴敛,派来的县官鱼肉乡里,我们再也忍不了啦!所以,我县上下绅民父老无不盼王政如盼甘霖,现在就希望脱离虎口,归属东海治下,还请永言兄帮我传达此意,请管委会救民于水火之中!”

    陈海可是目瞪口呆了“竟有此事……等等,你们为何早不归晚不归,等到此时才归来?”

    吕子然哈哈一笑“说来,这还多亏了陈兄。本来,我县绅民只是一盘散沙,纵使对严氏不满,也只能任其施为。直到去年,陈兄在我县上下奔走,将士绅商民齐聚一堂,会议民生要事,我等才体会到此间妙处。尝过滋味之后,之前的日子如何还能忍耐?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奉上万民表,请东海国将我县收去罢了!”

    这下,陈海不仅目瞪口呆,同时也冷汗直冒了。乖乖,虽然这姓吕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这可是一城之归属,两国之间生死交兵的大事啊!说不定得牵扯到几千几万人的生计和性命啊!这么大的事,居然是我搞出来的?

    他下意识就想要推辞“吕,度远兄,这,这事太大,我可担待不起啊。”

    “呵呵,既然陈兄不愿掺和此事,那也无妨。”吕子然玩味地笑着,“不过我县绅民心意已决,而且此事牵扯之人甚多,估计早已走漏了风声出去,所以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等已准备了旗帜和遗书,若是事成,便举旗迎王师;若是不成,便只能遗书以警天下了。当然,陈兄之前为我等奔波串联的义举,早已写在遗书里了。”

    陈海顿时懊恼地涨红了脸,谁说只有周扒皮这样的银行家会坑人的?姓吕的这样的书生同样坑人不见血啊!

    妈呀,要是真如他所说,宁阳全县举城来归,结果因陈某不肯传信而被严家屠了个干净,最后偏偏还把遗书给流传出去了,那自己这还不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到死啊?这无耻之徒以后生意也别想做了。

    “罢了!”陈海红着脸拍了一下桌子,“吕兄和宁阳诸人的义举实在令人佩服,这活我陈海接了!”

    ……

    1月21日,泰安府,奉符县。

    山东地区,也就是宋朝行政区划中的京东路,实际上是由五方势力分治的。东边东海国占据了半岛尖端,北边李璮的齐国控制泰山山脉以北的济南-益都一带,南边夏贵的滕国控制济、兖、滕三州,西边严家掌握东平一府。除了这四方诸侯,南宋朝廷也在里面插了一脚,正中央泰山脚下的奉符县是归他们直辖的——当初东海商社吃得太饱,不想把控制区延伸得太远以免还要摊薄兵力驻守,就把这块地送给宋世祖乐呵了一下,正好用作与其他势力之间的缓冲区。而当初宋世祖拿到这块地确实也很高兴,毕竟泰山封禅可是他的梦想啊,虽然后来因身体原因无法成行,但还是把该地一举擢升成了泰安府,虽然辖区内只有一个县,但这行政级别可是够高了。

    奉符城中简陋的府衙之中,现在正停着一辆豪华的云中马车,周围还有几名披挂了银甲的近卫兵散开警戒着,标志着里面正有来自东海国的大人物在访问。

    实际上,里面的来客是在前不久替代季国风来掌管莱芜郡的木云心。他今天过来,一是为了跟同样新上任不久的泰安知府陆崖打个招呼,二是为了解决一下已经拖延了一阵子的开矿事宜。

    当初东海人没觉得奉符县有太多好东西,于是随便就设成了缓冲区。不过,近期他们却在泰山脚下有了重大发现——当地人制取岩盐的一处盐卤矿具有相当高的含钾量,也就是说那是一块珍贵的钾矿。

    钾无论在军事工业、化学还是农业上都有极大价值,因此就被东海人盯上了,准备开发出来。但这里毕竟是朝廷的地盘,牵扯不少,之前闹出不少事来,今天木云心就准备把此事彻底了结。

    陆崖虽然是一县知府,不过宋朝官制并未明确将职务级别与官员品级一一对应,也就是说做这个知府的既可能是三四品的大员,也可能是品的官场萌新。而泰安府孤悬京东,对朝廷来说食之无味,只是个打发闲人的地方,因此陆崖这个六品官就被打发过来了。

    他收了木云心一份礼物,现在就好说话的很“好说好说,既然这是甚‘钾矿’,那便不需依盐禁行事,民间自行开采即可。”

    既然事情谈妥,木云心脸上也挂起了笑容,正要再吹几句牛逼,突然堂外传来一声咳嗽,然后一个近卫兵走了过来附耳对他说了什么。

    “什么,密电……?!”

    这下他也无心再流连了,立刻起身向陆崖告辞,然后紧接着出门上车向东回了最近的军事基地莱芜要塞。

    在那里,有通过电报特意向他发来的管委会的最新紧急指令宁阳县要加入东海国,他作为离现场最近的大员,必须即刻赶往那里控制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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