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2年,7月2日,霍姆斯。
自第一次接触之后,伊尔汗国和马穆鲁克两军又持续交战了几天,还是如同第一天一样,双方的仆从军互相消耗,局面势均力敌,谁也讨不了好去。
不过到了今天,情况突然产生了变化,因为一个坏消息送到了拜伯尔斯手上。
“什么,”拜伯尔斯惊异了起来,“苏伊士?他们攻占了苏伊士港?”
带来这个消息的信使气喘吁吁地说道:“对!那些东方人从红海过来,乘着大船,自称是奉伊尔汗之命攻占了苏伊士。之前卡拉温将军不想惊动您,自己带了一些人去对付他们,结果那些东方人会邪恶的魔法,有雷神之力,卡拉温应付不了,只能向您求援了!”
卡拉温将军是拜伯尔斯的亲密战友,和他一样都是伏尔加河一带的奴隶出身,也曾与他一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当年拜伯尔斯篡位之时,卡拉温也出了不少力气,因此深受他信任,现在被他委任镇守埃及本土。
这本应不是个艰难的任务,马穆鲁克在埃及经营多年,兵强马壮,外敌想攻进去难之又难。没想到,本土竟真的出了问题,被万里迢迢跨海而来的西洋公司夺取了苏伊士港,现在又赖着不走了!
拜伯尔斯听了,先是惊讶,然后嗤笑了出来:“魔法?雷神之力?卡拉温该检讨他的信仰了,居然相信这些异教徒的把戏。”
不过讥笑过后,他还是不得不慎重应对此事,毕竟苏伊士距离开罗也没多远,一旦老巢出了事,就算他在这边打赢了蒙古人也没什么意义了。即便不去攻开罗,只要截断补给线,也够他难受的。
拜伯尔斯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对这些东方人,我有一些印象。几年前帮助没翼埃米尔打赢战争的应该就是他们,现在居然做了蒙古人的走狗哼。
据说他们确实有一些强大的火焰武器,如果传说没错,卡拉温遇到的就该就是了。探子说对面的蒙古人也有一些可怖的攻城武器,可能也差不多。东方人从红海过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是红海航路那么长,他们也带不了多少人过来。我这边不可能立刻解决,你回去告诉卡拉温,让他不要冒进,守住道路即可。
另外,那些贪婪的东方人不一定真的会给蒙古人卖力,让卡拉温假装去跟他们和谈,问问他们有什么条件,若是能收买他们给我们作战自然好,就算不行也能拖延一些时间。至少要保证一个月的安稳,我这边才能把蒙古人给赶回去!”
拜伯尔斯不但是一位猛将,同时也是一名出色的外交家。他一边与蒙古人和欧洲人打生打死,一边却与另一波蒙古人或欧洲人友好交往。在他的主导下,埃及与金帐汗国、罗马以及热那亚等意大利城邦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即使是敌对的伊尔汗国和法兰西,做起生意来也毫不犹豫。所以,当东海人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他也没碍于脸面立刻回去纠缠,而是试图用外交手段解决问题。
说完,他便命人取来纸笔墨水,写了一封信柬,用蜡封好交给信使,让他带回埃及交给卡拉温。
可怜信使屁股都没坐热,就要带人匆匆往回赶了。而拜伯尔斯目送他走后,就出帐走上了望台,再次观察起了北方伊尔联军的阵容。
“是该拿出真本事的时候了。”
“咦,埃及人今天怎么这么猛?”
第二天的清晨,杜为先一边嚼着一根长条烤面饼,一边又无聊地观战起来。
不过今天的战局与前几天截然不同,一上来就热闹非常。
埃及人没有派出仆从军试探,而是一反寻常地让真马穆鲁克大兵首先登场。这些勇猛的战士直接冲着东边的一处亚美尼亚步兵方阵猛攻,撕开队形后,又带着一部仆从骑兵冲杀了进去,猪突猛进、凶猛无比,杀得亚美尼亚人丢盔卸甲。
见他们如此来势汹汹,联军这边如临大敌,主阵立刻旗鼓大作,调动后方部队前去支援,真蒙古重骑兵也动了起来。
不过杜为先倒不是很紧张,因为这些冲进来的勇士已经进入东方的阿老瓦丁的火炮射程了。
伊尔联军有火炮这种利器,要是按东海军的打法早就一路平推过去了。但是主帅阿鲁浑和图答温也是初次在实战中应用火炮,策略都比较保守,没有贸然冒险进攻,而是依然用传统战法打仗,命两支炮兵部队在两翼阵地坚守,等待时机,无令不得开炮。这场大战双方加起来近十万人,战线拉得很长,这么一来射程有限的炮兵就很难对友军进行有效支援,前几天就一直在看戏。
这些天来两军打着打着,相互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到了现在已经进入火炮射程了。终于,是该让埃及人见识一下战争之神真正威力的时候了。
左翼炮阵上,炮军千户阿老瓦丁此时正摩拳擦掌,指挥手下准备火炮——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即使他们是第一次真正在战争中运用火炮,但之前有充足的时间给他们布置炮位装填弹药,现在只不过稍微调整一下炮口就行了。
“主将已经来了命令,准许我们开炮了。小的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都给我瞄准点!”
“是!”
此时溃散的亚美尼亚步兵正在朝后阵的波斯步兵奔逃过去,而马穆鲁克及其仆从跟在后面,试图驱赶他们冲乱后阵,获得更大的战果。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当他们一边追赶步兵,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左右的敌军的时候,一轮意想不到的攻击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动了!
“轰轰轰轰!”
炮军千户足足带来了二十四门火炮,是东海人的两倍。阿老瓦丁将其分成了三队,其中的第一队的八门炮首先开火,如雷的炮声几乎在同时响起,密集的炮弹划过天空,朝冲在最前面的马穆鲁克们砸了过去!
一枚炮弹呼啸而至,正中一个马穆鲁克的胸口,将他的上半身砸成了肉泥。这名勇士从小被马穆鲁克买去,苦练二十年,精研武艺,对上普通人足可以一当十,是普通君主求之不得的猛士。可是现在在这种力量面前,他的却与一般杂兵无异,平等地被简单的砸死了。
另一枚炮弹没有直接砸中目标,却在落地之后弹跳起来,接连撞断了两匹马的马腿,使得它们和马背上的骑士轰然摔倒在地,虽然并无生命之虞,但也一时失去了战斗力。
不过除此之外的炮弹就没什么战果了,只砸出了不少沙土,顺带惊扰了一下人马,挫败了一点士气。毕竟来袭的只是实心弹,埃及人的队形也并不密集,能不能打中全看运气。
但是,战争打的就是士气,这种隔空而至声势浩大前所未见的攻击立刻令他们慌乱起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寻找起了攻击的来源,追击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此时,刚刚完成发射的第一队开始装填,第二队的炮弹又打了过来,然后又是第三队炮弹彷佛接连不断,虽然真正造成的伤亡并不多,但是给前锋战士们造成了极大的惊恐!
不知不觉间,马穆鲁克们停止了追击,亚美尼亚步兵逃出生天,在后阵惊魂未定地重整了队形。而相比炮弹更可怖的是,一队蒙古重骑兵在炮击的这段时间里运动到了埃及前锋的右侧,等到炮击一停,便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冲了过来!
若是双方准备充分,正面对战,武艺精绝的马穆鲁克面对蒙古重骑未必就会落了下风。然而现在他们本就在追杀时散乱了队形,又被几轮炮弹打了个懵逼,现在面对结群冲来的铁骑便毫无抵抗之力,结结实实地被从头穿到了尾,队形全然松散开来。
紧随铁骑其后的是一帮子蒙古轻骑兵和突厥骑兵,他们逮着被冲散的埃及骑兵就追杀过去,有效地扩大了战果。不少身负绝艺又侥幸没被炮弹和重骑兵撞死的马穆鲁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在了这些杂牌部队的手里。
经此一役,埃及人至少折损了三百真马穆鲁克和上千仆从兵,可谓开战以来损失最大的一天。主阵的联军将领们看到之后眉开眼笑,各种吹嘘、拍马屁和放赏不需再提,可对面的拜伯尔斯却依然面不改色,大手一挥,各项命令便发布了下去。
“等等,情况不对!”
杜为先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放下了望远镜,用肉眼俯瞰了一会儿战场,突然对望楼下面大叫道:“一级警戒!火炮准备!辛格,带你的人结阵!露西亚,把你的人都叫起来!”
刚才冲入联军阵线中的只是马穆鲁克的前锋部队,后面还有更多的马穆鲁克正在调动。本来,伊尔联军这边的将领都认为他们是准备就着前锋撕开的缺口继续冲阵的,因此调了大量的波斯步兵上前补缺口,现在已经调动到位,马穆鲁克前锋又被炮兵配合骑兵消灭,似乎万无一失了——但是没想到,后续的这批至少有三千真马穆鲁克的大军只是虚晃一枪,向东运动了一阵之后就突然调头,转向西侧兵力薄弱的联军右翼直扑过来!
马穆鲁克骑兵轻重兼备,好马配骑术,运动速度不亚于一般的轻骑兵,同时又身披坚甲,能够正面冲锋陷阵。拜伯尔斯现在把手里的一半马穆鲁克一下子派了出来,这群本时代最强大的骑兵集团一同开始加速,顿时在沙地上踩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马蹄声响彻天际,沙尘冲天卷起,似乎能吞噬一切。
之前联军已经把相当一部分力量调去了左翼,右翼虽然还有一些亚美尼亚人和特拉布宗人守卫,但他们的步兵结阵无法快速行动,而骑兵根本无法与精锐的马穆鲁克对抗。这股庞大的力量切入右翼,顿时如同重锤砸入豆腐一样,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主阵的阿鲁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仆从军如棉絮一般在战场上消散,刚才得意的心情顿时消散,乖乖,这马穆鲁克可比自家重骑兵还强多了啊。
这时他倒也豁达,拍着栏杆苦笑着说道:“早就听说马穆鲁克能征善战,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凡响当年怯的不花败给他们,也不算冤了。”
但图答温没他那么多感慨,而是更关注于战局:“几阵步兵都被冲垮了,却不直奔主阵而来,他们是想干嘛?等等,他们冲过去的地方是右翼的东海炮阵!难道他们是看出了火炮的厉害,想先毁了炮阵?”
阿鲁浑惊道:“但是为什么?他们不怕死么,就算打下来,又得折损多少精锐进去”
图答温脑袋急转,思索着前后得失,最后一拍手喊道:“我知道了,他们不是为了攻阵,是想夺取火炮!”
拜伯尔斯正有此意。他作为身经百战的名将,刚才目睹了火炮的威力之后,立刻就意识到了它的价值,意识到了这就是联军最大的依仗。但同时,他也发现了它的局限性——打得虽热闹,但其实并没真打死几个人。所以,在前锋部队造成了联军东重西轻的布置之后,这位埃及苏丹果断命令后续的马穆鲁克突击西阵,既是为了找回场子,也是为了夺取这种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新锐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