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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洗胡沙(五十八)
    他错愕看与苏远蘅,这苏大人,手贴在额间还没放下来,像是根本就没发现自己脖子已然被人切开了一个大口子。

    刹那间他惊恐万分,只说苏远蘅不知此事,身后是谁?莫不然下一刻苏远蘅也要遭此毒手...

    沈照沿要回头看,目光下移,赫然见苏远蘅衣袖处染的猩红一片。这么多血糊上去,这位苏大人还在气定神闲擦额间微不足道的薄汗。

    好似此刻疼痛才清晰的印入脑海,他强忍着偏头,一边张嘴欲喊,一只手飞快的捂上来,紧接着后背又直直被捅了两三刀。

    最后印入眼帘的,是那个门房直挺挺栽倒在自己面前,连声呜咽喘气都没有。

    苏银缓缓放了手,沈照沿随即瘫倒在地,弥留之际,不知谁扔了张湿腻腻的帕子糊住了他口鼻,腥臭甚浓,上头不知是门房的血还是他自个儿的血。

    他抬手,想接下来稍微舒坦些,终只是十指微弯,手掌都没抬起来,唯耳朵还听的清楚,是苏远蘅问:“怎么不捡个角落,非得在这屋子中央。”

    应是下手的那个人回:“事态紧急,顾不得这许多了。”

    又一个姑娘家声音:“怎么就这么容易,我都有些不自在了。”

    苏远蘅又问:“如何不自在?”

    那姑娘答:“往日事事都难办,难办反觉正常,如今事事都容易,容易的我都怕是这些老不死将计就计,不然哪能这么容易。”

    仿佛她是真怕,又道:“你们来了一群,个个英雄好汉,打起来了也不怕,我可是手无寸铁单枪匹马还身娇体弱,不若我先走?”

    语调之刁邪,沈照沿听的都有些想笑,咧嘴又想起自个儿竟还没断气。“来人..”他喘气,却连那手帕都没吹动,又呼得一声:“来人。”

    该有震耳之声了吧,偏府上厉害些的都跟老爷走了,方才又听了苏远蘅的,剩余的也没几个在近处,不知听见了没。

    苏远蘅....苏远蘅,怎么会是苏远蘅。

    他听见那姑娘惊呼一声:“啊呀,这人怎么还喘气。”话音才落,沈照沿只觉一只脚踩了上来,体内本就不多的血汹涌洇开,屋内动静也开始模糊,耳旁只有些嗡鸣。

    这会才想了一瞬,怎么忽地多出个姑娘来。

    感觉脚下人彻底断气,薛凌拿开脚,笑道:“是不是,死都死不透,凶险的很。”

    苏远蘅没与她搭话,挥了挥手,苏银转身打开一口箱子,取出几套干净衣裳递与沾血的人,又拿出啥瓶瓶罐罐,往地上俩死人处洒了些,转眼屋里便再无血腥气,反生出些檀木香,和先前刚进时如出一辙。

    薛凌闻着,猜是苏远蘅往日就来过此处,所以对沈伯清书房味道熟悉的很,却不知那粉末用的是何香料,这么重的血腥味都能遮过去。

    待得苏远蘅换好衣物出来,她上前笑道:“是什么好东西,也匀我点,下回用的着。”

    苏远蘅摊手,掌心一个手指长青玉瓶,笑道:“都与你。”

    薛凌挑眉,大咧咧接了手。那厢苏银吩咐着将剩余箱子打开。沈家两小儿睡在里头宛如生时,几个成人,这是坐着,难怪几个长长条条能放进方方正正。

    下人无声散出去几个查看周遭情况,剩下的帮手将尸体来回往屏风内室里椅子上伏,两小儿就躺在近处软榻上。反正地上已躺了俩,再多俩也没人觉得瘆得慌。

    忙忙碌碌间苏远蘅轻声道:“到底在沈府,万一有人来,底下没挡住,还要薛少爷多担待。到底你本就是没脸的,苏家却还要在京中行走,丢不得这张皮。”

    自箱子接了盖,薛凌便脸色渐冷,这会听苏远蘅话有讽刺,也只平淡道:“不会有人来的,分明这管家对你深信不疑。”

    苏远蘅道:“如何就深信不疑,那会他尚且在问,沈家有的是物事,如何还要我送回来,分明已是起了疑心,你又不是没听见。”

    薛凌沉默稍稍,总觉苏远蘅该不是如此蠢笨,片刻还是答道:“他虽如此说,但当时语气并非是疑问,而是谄媚奉承,好似替你叫屈一般。

    我看能在沈伯清手底下当管事的,应该不至于啥事都想不到。分明是此人过于通透,知道沈伯清跟了你走,若是没出事,你就是沈伯清的亲儿子,他该捧着你。若是出了事,沈伯清就是你手上的亲儿子,他更该捧着你。

    只是他显然没料到,还没捧稳,你就要往下跳了。何况沈府上身手不错的,都死在你那库子里了,他哪来的人用。寻常家丁,敢叫来参合这事么。”

    苏远蘅往桌前坐下,看桌上壶里茶水还在冒热气,显然是沈照沿命人提前备下的。确然说的是,沈照沿还没捧稳,这就跳了。

    他替自个儿满了一杯,又翻开个杯子替薛凌续,水满抬头,笑道:“你而今看人看事.....”他顿了顿,目光看与别处,像在思索措辞,然半晌只吐出“真是....”二字。

    真是如何,许久都没说出来,薛凌亦无所谓,下意识想来,该是如今看人看事一针见血,一语道破,一语中的,总而,都是夸奖。

    那茶水,并无人喝。待一切完毕,苏银走出来报与苏远蘅。苏远蘅才笑续道:“你如今看人看事,真是......尽皆算计阴险。”

    薛凌脸上本已无笑意,听了这话反倒咧嘴,与苏远蘅道:“非也非也,我看老不死”她指了指里屋,又指了指几口装过尸体的箱子,道:“就是修了十八辈子的大德,才配的上我今日给他开道送葬,扶棺抬椁。”

    苏远蘅温吞笑意不改,看着别处散漫道:“十八辈子说来,那这棺椁就寒酸了些,不然过几日你我再与他赔些金银纸帛,免了他日阴司相逢....”

    话到此处,他忽地一拍脑袋,惊道:“哎呀,忘了忘了。”

    薛凌眯眼,苏远蘅回正色瞧与薛凌道:“我差点忘了,他家小姐叫我带话于你啊。”

    薛凌直直盯着他,冷冷道:“什么话?”

    苏远蘅乐不可支:“她说她听见你发毒誓,有你在一时,要保沈家齐齐整整,若有违誓,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早知不是什么好话,薛凌抿嘴片刻哈哈大笑,道:“看这话说的,沈家哪里不齐整,不是个个都齐齐整整,顶多我来日留神些,力保沈元州也齐整些。”

    苏远蘅也看着她笑,二人相对笑了好久,他才摆手道:“不齐整啦,不齐整啦。”

    他起身,甚是可惜样感叹:“哎呀,那小姑娘,哝...”,他嘟嘴,示意薛凌往软榻处看。

    薛凌下意识缓缓转头,目光却盯着苏远蘅没放,听见他龇牙咧嘴的笑:“哎呀,那小姑娘将自家侄儿手指咬断两根,吞下肚去了,不齐整啦。”

    “不齐整啦,薛凌,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