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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常(二十九)
    这名字特殊,但申屠易其人实在太过寻常,他想了一瞬,没想起来,仍摇着头笑:“我不服,就当我是个推波助澜人。

    天下尽是推波助澜人,为何你要....还要千里迢迢过来大费周章诱我,我不服。”

    薛凌叹气蹲下身子,背对这月光,缓缓将恩怨抵在了沈元州胸口甲胄上,笑道:“申屠易,在哪。他是我的人,办的是我的事儿,最后却被你带走了。

    你跟我说,人在哪,我也去给他找个箱子装着,好歹添两捧土。”

    沈元州揽着刘聿尸体不肯放,昂首道:“我不记得你说的这个人。”

    “嗯?”她剑尖上移,要滑到沈元州脖颈,缓缓道:“去年,安城,碣族有個蠢狗在那。我让申屠易,去帮我办点事儿,后来,他没回来。

    苏姈如说,人被你带走了。”

    她停手,盯着沈元州道:“人去哪了?”

    沈元州哈哈大笑:“原来你说的是屠易,原来他是伱......是你.....你....”他表情逐渐凝重,而后疑惑道:“是你.....他怎么会有宫里的金牌,又怎么会和苏家一处,苏家说,他是霍准......

    你们...你们...”他转脸看周围,七八个人拿箭张弓对准了自个儿。他刚才还没想跑,一死而已....现在却莫名想夺路而逃。

    “你们.....”他看薛凌:“你....你....”

    刘聿尸体跌落在地,沈元州抬起一只沾血的手,颤抖指着薛凌道:“你.....你....去过棱州......是你.....是你....

    京中是你.....苏府是你.....怪不得李敬思和苏远蘅会一前一后往沈府要挟我父亲......

    是你.....

    是你......薛落。”他甩手欲攻,趁机膝盖用力要起,不想薛凌眼睛都没眨,倾身覆手将人按回地上,恩怨破铁入肉,垂直钉了进去,只剩个剑柄在外。

    沈元州仰躺在地,喘道:“是你....果然是你.....不是红痣,不是红痣,是你...”

    他怒急,不顾疼痛要挣脱,薛凌拔剑再捅,往复三四次,沈元州终失了气力,再未挣扎,只剩嘴里喃喃:“是你....”

    不是红痣,不是棱州刺史雷珥说的“眼里有颗红痣”的清俊小郎君。是....是面前眼里充血的薛凌,和李敬思府上被热油炸伤了眼的医家姑娘。

    “我还是不服。”他摇头,涌出一嘴血:“申屠易....申屠易.....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我....在其位....我....我谋其政而已....

    薛弋寒.....薛弋寒....薛弋寒不是....我谋其政而已....我当年.”

    薛凌缓缓将恩怨往外拔,疼痛让沈元州啥事清明了些,咬牙道:“申屠易跟石亓逃脱有关,我杀了他理所当然,你凭什么....凭什么....”

    “那他人在哪呢?”

    “在....哈哈...”沈元州笑道:“不知道了,我哪里知道个死人去向,我当时....我当时.....”

    当时....薛凌笑道:“当时你赶着来宁城,你把我的人,丢在荒野上了?”

    “宁城......宁城.....宁城是......”

    “当然是我呀,我杀了霍云旸,诱你来。”她将恩怨又重重压了回去,不复笑意,冷道:“明白了吗?前年安城粮仓失窃,你为什么没有公开上奏。棱州雷珥也是被我逼的,你为什么不问而斩。

    你当年,究竟是袖手旁观,还是顺水推舟?说什么在位谋政,不就是.....你想弄权吗?

    你费尽心机,满口大局苍生,不就是想自己站在高处吗?装什么忠臣良将,讲什么仁义道德,怨什么天子君王。

    你有什么,不服的?”

    沈元州道:“你呢........你呢.....那你呢.....”

    “我当然,也在弄权啊。“薛凌笑道:“不过,我肯定比你高贵些,因为,我是赢家。”

    她记起永盛里的满桌筹码,伸手全部揽到自己怀里:“我可以,活着看明天的太阳。”

    他看她许久,转了头,放松躺在地上,笑道:“那是了,是了,你今晚是。

    我....我...我幼妹,她去的好吗?”

    “极好,和齐清霏在一样的箱子里。”

    “这样.....这样.....”

    薛凌问:“宁城好吗?“

    “极好....是....是我的心腹张台.....乌州....乌州也好,都..都是.....拓跋肯定是...死了....我.....”他又转回头来看着薛凌笑:“你....你不要指望....我底下兵马.....绝不会....”

    “我没指望。。”薛凌笑道:“你可以去了。”

    “那你....你.....你什么时候来?”

    她想了想,笑笑没答,沈元州合眼,声音渐轻:“我...你说的对.....我很后悔.....当年....当年..

    若复....复..牵黄犬,东.....门逐狡兔..

    我很..很仰慕....薛将军。我...我确实是.....不记得。。。”

    原上风声呜咽,他想了许久,是不记得。壑园里弯月静谧,含焉刚锁了永盛的账本,平日都是白天做账的,然薛凌一走许久,永盛那么大的一个铺子,说给她,就真给了她。

    月初五张棐褚再亲来喊了两声主家,含焉纠结迟疑几天,终忍不住找了底下人带着,往永盛里头看了看。

    张棐褚自是礼仪恭敬,几句好话哄着小玩了半日,又往别处用膳,再送回壑园里,已是见了夜色。

    往常她就不怠慢活计,何况现儿是自个儿的,因此熬到三更有多,非但不觉劳累,反而别有快活。

    什么假账糊弄,下人藏私,这些事,她根本懒得管,就张棐褚送来的明面上账本进项,已够她十辈子吃喝不愁。

    不是寄居壑园,而是讫票契纸,都明明白白写着,东西是自个儿的。薛姑娘离京月半,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

    沈元州道:“我确实是....不记得...屠易去了哪,申...申屠易...”

    死人太多,这么个人排不上号啊。若非宁城事,可能当初会严刑拷打逼供,没准印象还深点,偏就是赶着往宁城,霍家都死了,谁还管他。

    所以....所以...所以人只是死在自个儿手上,但是别人推自己手上来的,推过来,就只剩半条命了,帐不能一人还。

    他问薛凌:“那你什么时候来?”

    薛凌抽手,飞快在喉间补了一刀,站直了身与薛暝笑道:

    “可惜了,没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