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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策(二)
    生人气息越来越近,薛凌将身子坐的直了些。她腿倒是没有被缚住,如果来人真没有半点功夫,倒有几分把握可以拿下。只是手上并没什么利器可以威胁到人性命,除非一击即中,让那人再没反抗的余地。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让身上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偏来人还先绕去了别处,才缓缓往床边走。似乎并未特意避着薛凌,仍是平常力度,脚步声清晰可闻。

    薛凌静静的数着步子,直到来人身上的热气侵入呼吸,起身抬腿,正打算凭感觉仰面躺下,将手卡到对方脖子上去,却听到瓷器之类的物品掉地上,碎裂之声中合着女人的尖叫。她双手本就缚在背后,加之听到是女人声音,反应就慢了一拍,门外瞬间有人冲进来,再次将她按回床上。

    也不知是宿醉之后的后遗症,还是被人这样卡主了脖子喘不过气,薛凌感觉脑子像要炸开一样疼。房间内是两个人在说话。她听的并没有错,第一次进来的,是个女人,似乎是来送饭的,但是被自己一脚踹倒在地了,不知此刻是什么模样。

    而按倒自己的,应该是个成年胡人男子,那双卡在自己自己脖子上的手,皮肤上特有的粗粝感,若不是常年太阳和风沙,很难会有这样的特征。

    两人用的是胡语,薛凌听不懂在说什么,只是男子的声音明显又气又急,反倒是倒在地上的女人似乎一个劲儿的在劝。吵了好一会,她才感觉脖子上的手松开,然后厚重的脚步渐行渐远,应该是那个男子出门去了。

    就在门外,自己却感觉不到。身上估摸着是有功夫在身,故而女人再凑上来的时候,薛凌也没再过多反抗,既然有人看守,即使把屋里人制住了,也没什么用,反倒惹人嫌,起码刚刚那个男子,是极为不客气的。

    没想到的是,女人是来送食物的。也不知是听不懂汉话,还是奉了主子的命令,薛凌让她帮忙解开眼前的布条,并没有得到允许。

    喂食的动作倒还算小心翼翼,白煮的羊肉切成薄片,少许盐巴合着一些说不上名字的茎叶,一直往薛凌嘴边递。只是这种情况之下,哪还有什么胃口。偏女人固执的很,到最后都有些硬塞的感觉,她才勉强吃了些。稍后女人又端来两碗水,伺候着薛凌吃喝完毕,方收拾了东西离去。这屋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薛凌在床上缓了缓,站起身子,小心翼翼顺着手上绳子,后退着走,摸到了系绳子的地方,只是绑的很高。试探了一下周围并无什么东西可供自己站立,且唯恐动静太大,将门外男子又引进来,思索再三,又躺会了床上。

    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但她仔细想了一下,自己大概并不是醉酒,最后一次叫老板送酒时,脑子还颇为清楚,没理由下一囊才喝了几口,就这般不省人事。她跟陶弘之混久了,瞬间反应过来。那袋子酒,大抵是被人下了什么药。

    绑在手上的绳子留的足够长,活动范围倒是很大。说明幕后的人只是担心自己逃跑,并不是有心要给点苦头吃。蒙上眼睛,却不知是为了更保险些,还是怕自己认出他来。鲜卑境内,实在难以找到个附和这些特征,还会考虑着用药的人。且此处很安静,空气里带着些草香味,就算还在王都里面,那也一定是很边缘的地方了。鲜卑不比汉人喜欢大宅子,便是这王城繁华处人声鼎沸,经夜不散。

    按迷药的时效和送食物的次数大致推算了一下,薛凌猜测这会外面至多应该是傍晚,也就是今天还没有完全过去。不知道的是,她还要在这困几天。

    整件事情,处处都是反常。逃一时半会肯定逃不走,好在,似乎也死不掉。确定一下这件事,便只能老实在床上躺着,难为那个胡人女子倒是殷勤,自从她醒了就来的十分频繁,唯恐她有什么需求不能满足。唯一遗憾的就是,似乎真的不会讲汉话,无论薛凌说什么,一概置若罔闻。渐渐的,薛凌也就懒得开口了。

    直到房里温度渐凉,薛凌才能肯定自己推算的没错。鲜卑虽入了夏,但昼夜温差极大。若是住地好一些,不那么透风,人在屋子里就不那么容易感觉的到。但这会她只要不盖被子,身上就凉意明显。说明一来是深夜了,而来,此处一定在王都外围,没准窗户外面就是无边原野。

    尝试着去解了一下手上绳子,结果自然是徒劳。上好的牛皮绳浸了水,越挣扎,反倒卡的越紧,都让她有些担心会不会伤了筋脉。送饭的女人又来了一次,喂薛凌吃了些点心,然后叽里咕噜说了点什么,硬扶着她躺下了才走。

    薛凌自是睡不着,唯恐自己忘了时日,拿指甲在床架子上划了深深的一道痕迹。这样她可以根据温度变化来计算一下自己在这间屋子里呆多久。怕的就是,误了归期。苏凔那里还好,但是给江家的信上写明了自己十五日内定会回京。宫中霍云婉那也需要尽快给个交代,何况,还有拓跋铣在等着自己回京拿东西。

    可这些焦急毫无用处,她循着风向想试试能不能从窗户处逃出去再做打算,结果身上绳子并不足以支撑走到窗前,且门外的人看的甚紧,屋里有什么异动立马跑进来。如此,床架子上的刻痕已经有了三道,她整整三十六时辰都不曾看见过光明了。

    最开始只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总还能是能透过眼前黑色,感受到一丁点外界存在。逐渐的,她的眼前只剩下黑色。到最后,便是连黑色也没有了。仿佛人不辨万物,处于一片虚空之中,连自身存在都是一种假象。若送饭的胡人女子稍微久一点不来,就非得狠狠在床沿上磕碰一下,让疼痛感来提醒,原来周遭还是有别的东西存在的。

    人在独处时,本就度日如年,何况是在这种什么也不能做的绝境里。任何美好的东西,都会被一片漆黑吞噬,而人一生中努力埋藏的事物,反而像是获得了沃土甘霖,一瞬间冲破牢笼,快速蔓延至每一寸血肉。

    “原来,你竟然是薛弋寒的女儿?那可真是巧了,你爹是鲜卑的恩人,你又来鲜卑逼着我要承你的情。你们薛家父女真有意思。”

    是拓跋铣高举了酒杯,于虚空中笑的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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