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枫捏着信出了门后,就再没人来打扰薛凌。安置她的地方,似乎是江府里颇为僻静的地方,除却窗门外偶有鸟鸣,其余时间静的能让人听见桌上壶里茶叶舒展的声音。
昨夜的忐忑与晨间惊喜随着时间慢慢褪去,薛凌靠在椅子上,一面让心情归于平静,一面闭目养神。消磨了好些时辰,碟子里吃剩下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热气,江府仍是连个添水的都没来,更别说收拾一下那堆残羹剩饭,也不知江玉枫是怎么交代的照顾这位表亲。
倒不是薛凌在意这些虚礼,只是那会江府分外周到,前后一对比,难免让人觉得,江闳父子过河拆桥,解决了骨印的事,就翻脸不是人。
好在她只是略嫌这些人狗的很,却并没想着要为这个念头去找谁说道。搭了一把手腕,觉着精神头好了一些,她便起了身想自个在江府走走,闷在屋子里,图生心魔尔。
换了往日,原该是早已出了江府的院墙,今日也并非赖着江府不放,只是去魏玹那,还得江府带个路。虽多有不情愿,但宋沧命悬一线,薛凌自然不会在某些事没办成之前跟江闳对着干。
今日京中天气倒好,应了个秋高气爽,难得和平城的空气有些接近。江府到底是业经几代,说是薛凌落脚处僻静,门外花树石水却是精心打理过的,人巧犹夺天工。纵薛凌对这种靡靡精致不屑一顾,仍承认确然是美。
和平城截然不同,仍然是美。
她从来无谨小慎微之习,二来,念及自己反正是闲着,不如去找薛璃,一并将事了了,省了多往江府跑一趟。反正江玉枫也是提过,是可以去瞧瞧的薛璃的。
出了院门,又随意走了几段回廊,便有江府的下人擦肩。有瞧她面生的,虽眼光狐疑,却也没上来问。薛凌记得薛璃居住的院子叫“他山居”,抓着个丫鬟不甚客气,只道“府上二少爷的他山居怎么走?”
那丫鬟手里还端着个托盘,被薛凌拉扯着一个不稳,不知是什么汤汁略洒了些出来,瞬间带了不喜。上下打量了两眼薛凌,似要开口责骂,却又记起什么似的,惊讶道“你是表小姐。”
不等薛凌作答,便老老实实指了路,后恭敬着低头让薛凌先走。这态度着实太过良好,以至于让薛凌觉得先前是否误会了江玉枫为人。她依着丫鬟所指,拐了七八个弯摸到他山居院门口,还没叫门,便听得里头莺莺燕燕笑作一团。
薛凌举在空中的手缓缓缩回去,手腕放置于左手掌心,摸索了一会才走到一边,找了个空缺口做贼般窥视里头情况。
并无什么结果,除了薛璃脸上面具醒目的标明了身份,其他一个也不认得。里头案桌朝阳而放,上有焚香氤氲。薛璃坐在椅子上,说是拿了笔,实则在小心翼翼的扶着身侧女子描眉,旁边还围了一圈粉黛七嘴八舌的指挥或叫好。
薛凌是来过此地的,印象也颇深,那晚薛璃也是这般与下头丫鬟纠缠。她经常去翠羽楼扛苏远蘅,前十四年混在鲁文安身侧,混账事也见得多。只说男女之事,人之常情,见怪不怪处,自是生不出什么礼义廉耻,不过是皱了一下眉,算是鄙夷这蠢货形骸放浪。
然多看了两眼,她忽地认出了薛璃扶着的那个姑娘。
薛凌仍不知怜音的名字,但前几日才在陈王府见过,见面的过程又不太愉快,再加上那张脸实在很好辨认,一经记起,她便无半丝怀疑,薛璃扶着的,确实是江府原来择好的那个待嫁新娘。
只是那姑娘的脸,比自己当晚卡着她脖子时还要苍白,里头透露出来的灰败之气,隔着数十步,仍瞧的一清二楚。
薛凌一捏手腕,院里头薛璃换了只笔替怜音点丹蔻,又是一众拍掌笑闹。
薛凌收回视线,转了个面,将身子靠在墙上,张大嘴狠吸了两口气。歇了少卿,才直起腰,冷着脸沿原路回到了住处。桌上茶还是冷的,碗碟剩菜也在,她重重坐在椅子上,握起杯子一饮而尽后,走到里屋躺到了床上。
她终于明白昨夜江玉枫所言从根源处拔了是什么意思。江府所有事情的根源,是娶了一个根本经不起查的齐三小姐
如果齐三小姐死了,那便是从根源处终结。
“齐三小姐自嫁过来就抱恙舍弟现还衣不解带的守着若是不治也是生死有命。”
若是不治,齐三小姐便从世间消失,再不会有人通过蛛丝马迹翻出,原来江府娶了薛家的小少爷。
是该死个人,薛凌摸着胸口荷包想。死在江府里,也能堵住悠悠众口,往恶毒了说,不过就是江府受不了这桩亲事,将人给弄死了。
她翻了个身,料来江府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早死早安心,只是没奈何不能死的太早,所以今天还有那人一口气。
她记起当晚在陈王府,怜音张狂跋扈的恶心样,对这个人并无多少怜悯。只是当初这场婚事是自己搅和来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江府没必要非得赔上条人命才能把隐患消除。
多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她又困在烦躁里不能自拔,归根究底还是齐世言那老东西,若不是为着那蠢狗,也不至于如此。真要是死个人,这债不该自己来背吧。
江玉枫再来找薛凌时,她仍和衣卧在床上未起。江玉枫放下手上东西,依礼背对着她,说是稍后一并去问个安。
薛凌只是叫自己一道儿去魏玹处,僵了片刻,认命般爬了起来。听见动静,江玉枫道“衣衫在桌上,你且换上,府里用过晚膳再去”。说罢便往外走。
薛凌没依言去拿衣服,而是叫住江玉枫道“京中的人,你们打算放谁上去?”
江玉枫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瞧着薛凌,又垂眼似是思索了一下,再看回薛凌时,方答道
“就李阿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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