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的要走,看着老李头似乎一夜间老了十岁,两鬓尽是白发,又不忍。只能恨恨低了头,将飘在地上的银票拾起来,轻手塞到老李头压着的软枕下,顺手帮他调了调角度,指望着这老头靠的舒服些。
老李头由着薛凌折腾了片刻,犹不肯善罢甘休,抓了她手道“小少爷,算了,你跟我走吧,捡个暖和点的郡县,普普通通过些日子。”
薛凌压力脾气,跟着好生劝了一句道“你跟绿栀一家先去,一会我就出门去问问。他们不愿意也罢了,我给你买几个丫鬟伺候,明儿我找人将事办妥了再离开。”
她想想老李头方才哄绿栀的语气,跟着话说的更软了一些“李伯伯想去哪,我安排人送你,到地了再开家药铺也无妨。”
“不是我,不是我,小少爷,我马上就要见阎王的人了。”
“可是,小少爷,你这一生还长啊。”
他说薛凌这一生还长,薛凌便顺着答“对”。
她这一生还长,有足够的岁月让她去将丢掉的东西找回来。她终没劝动老李头,听说薛凌死活不肯同行,那老头就算了。他劝着薛凌算了,最终自己先算了。他亦不肯走,只说时日无多,在哪不是个等死。存善堂里吉不吉利,头顶青天有数。
薛凌起身出了门,她不信青天,吉利一说自也就是哄老李头的话。既然人不肯走,明儿交代江府多照顾些就罢了。
她本是要找绿栀说道一二,进了屋才记起这地死了人一天都不到,绿栀能睡里头就不是齐府出来的小丫鬟了。石头还守在檐下,问了一声,小姑娘去了厨房里,说是帮老李头看着点汤药。
薛凌依着走过去,绿栀是坐在个小凳子上守着一炉火,眼皮子却是耷拉了一大半,显是困的不清。她喊了一声,吓的姑娘一蹦三尺高,清醒过来仍是扭着身子要躲。
薛凌笑笑,往里头案桌处走着,倚了桌沿道“我来与你说些秘密事儿,免了你这般担惊受怕。”
绿栀抬眼打量,又飞快低下头去,轻声道“我哪有的。”
“那些人都是霍家走狗,霍家勾结胡人,陷害朝臣,恶行累累。近日江府接了皇命暗中调查,不知是否有内贼走漏了风声,所以才有人顺藤摸瓜找到存善堂来。挑刺只是个幌子,实际是想利用我的身份栽赃江府。”
“还有这种事?”
“是啊,本该早些说与你知的,我也没想到他们能跑存善堂里。那天过来见你已经说漏了嘴,早间之事实属无奈”。薛凌对上绿栀囧囧目光,微侧了视线,似乎当真无奈。
她如今扯这些谎话,张口就来。
不提早间的事还好,一提起来,绿栀战栗反而更甚一些。又往后退了两步道“哪有这样办案的,以前老爷都是公堂拿人。私下私下”
“霍家大权在握,皇上恐他狗急跳墙,这才徐徐图之。你若不信,为何死了御林卫这么大的事儿,都没个当差的来存善堂问话?绿栀,你这些天与李家伯伯在一起,可曾见他半点不好来?”
“那倒没有”,说到老李头,绿栀就放松了些。非但没有半点不好,老李头此人简直好过了头。医术半点不藏私,心肠又活菩萨,对她也慈爱的很,还见多识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比她那只懂种花的爹还要好些。
“李伯伯极好的,可”
“你去问问老李头,我自小跟着他长大,哪会无缘无故草菅人命。最多明日,问罪霍家的消息既会传遍京中,你今天还没出去过吧,大街上可都在传,霍家宅子被围起来了。要不是皇上对霍家已经十拿九稳,我岂会在存善堂里取人性命。”
绿栀今天确实没出过门,想想薛凌在齐府里虽是出阁了些,也不见得干过什么恶事。她又不知道当官的都是个什么路子,几句话就被薛凌绕晕了头,带着些开怀问“那我们就是为朝廷立功了?”
薛凌重重一点头道“对,以后存善堂绝不会有人再来找麻烦了。”
“那倒是极好,可我那屋子”,就算是立功,她也不敢回去住了。
“你看存善堂地方本来就不大,不若另挑个阔气点的地方,凭你们做主,银子不够,去问李伯伯支应就是了,我明儿遣个人来顾着些。”
“那可好,其实这里也很宽敞,只是摆上熬药的锅就不够用了。银子倒是不缺,可是别人若是知道屋里谁会买这宅子呀。”
薛凌长舒一口气,只想着随便在江府拎一个来装作买下就完事,却又怕这丫头口无遮拦日后出事,仓促间多编了几句瞎话,无非就是霍家的事暂时还说不得。什么时候能说,到时候她会告诉绿栀。
这点倒没花功夫,当丫鬟的最要紧就是不去管主家的事,现绿栀算不得丫鬟,却应的飞快,还懊恼了一回当初不该拿薛凌的身份去压那五爷,差点坏了朝廷大事。
她终放下芥蒂,拍着胸脯保证肯定看好老李头,让薛凌只管去。薛凌出了内院,在垂花门处站了好久,瞧见绿栀与石头笑闹,她才放心离开。
原本还指望在存善堂歇一宿,可她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累,累的出了大门就恨不能躺路边,先躺个十天八月。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谎言,比她一整个上午都来得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凌迟,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她自己见不得光,需要编造一个假象去获取别人留下。
她捂着胸口往薛宅挪动,感觉一卷硬硬的物事硌手,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和那几个鲜卑人所用差不多的皮子。薛凌收的快,上头印鉴只漏了一个角,又被盖了回去。
妈的,忘了这档子事儿,她拎着剑恨恨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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