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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笏(三十四)
    薛凌指尖先回缩着去够了一下手腕,才无声的搭到腰间刀柄上,本是想退两步与霍云旸拉开些距离,突然又想起这是他的地盘。若是四周有埋伏,还不如趁着离的近,先将这蠢狗捏在手里,也好有个逃命的凭仗。

    打定主意,便非但没退,脚尖还轻微往前移了些。她身上是把匕首,也是短小防身,不善攻。恐霍云旸突然发难,薛凌眼角余光盯着他双手不放,却笑着道“那我岂不是还有老长的时间好活?”

    断七又成尾七,人死回魂,有七七之数,尾七说的是最后一天,算算确实还有很长时间。霍云旸看出薛凌态度谨慎,有意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前方,道“我家姐居于深宫,能在瞬息之间知道家父丧命已是不易,她能详细知道个中经过?”

    薛凌也将手缓缓从刀柄上移开,仍是笑着没答话。霍云旸既然都说了要将她烧给霍准,语气也并非试探,显然是已经认定霍准之死有她一份功劳。

    她既不愿也不屑扯谎,且扯谎也别无用处。不过看霍云旸凄凄之色不似作假,要是在这个时候承认是她捅死了霍准,又过于张狂了些。

    不开口是种变相的默认,霍云旸倒也没多意外。他仍不知薛凌是谁,但他觉得薛凌憎恨魏塱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仇恨本就难以伪饰,更让人相信的是,薛凌直呼魏塱其名时,喊的十分自然。若是习惯给皇帝当下人,断不会有这个习惯

    生于宁城一说也应该是真的。除却下午言语试探,晚间呈给薛凌的膳食也是别有讲究,其中有一味草茎是西北这边特有的植物。

    久居此地的人习以为常,隔两个城之外的人大都难以下咽。下人去收碗碟时,霍云旸特意交代过留意剩余物。薛凌本就饥饿,自是连碗底都舔的干净。

    多方面结合,对薛凌编排出来的身份,霍云旸算是基本认了,自然也就认了薛凌是真想霍家和魏塱一起死。

    既然如此,霍家出事,薛凌一定参与其中。

    然皇帝与霍家矛盾由来已久,加之最近霍准本有异心。霍云旸虽猜到薛凌会从中作梗,却万万想不到她就是幕后黑手,不然只怕等不到所谓断七。

    薛凌等了半晌不见霍云旸再说话,便后退了几步,这才握着刀柄转身离去。直走到屋檐拐角处,回头瞧了一眼,霍云旸还独自站在火堆旁没有挪步。

    宁城晚间的风已有些刺骨,他只穿了一袭粗麻单衣。

    薛凌一颗心狂跳,霍云旸不知是她杀了霍准,她却是心里有数的。只说方才实在凶险,看霍云旸的模样,恨不能活吞了自己一般,这个蠢狗还是早死早安生。

    此时雨谏还在回京的路上狂奔,他大概没有料到,宁城已经无需等他的消息来判定霍准是生是死。

    有亲信来给霍云旸加了件袍子,低声道“将军要保重自己,小的们可都依仗着您。”

    纸张元宝皆不耐烧,转眼余温散尽,霍云旸扯了扯领前系绳,转身往里屋走。身边人紧跟着道“依将军之见,那个女人”

    “先留着吧,两日之后再说。”

    飞灰随风而上,转眼飘至天际,跌入另一处火光里。另一场屠杀终于拉开了序幕,或者说,已经开始谢幕。

    几日前,拓跋铣的人就到了羯族的地盘外围,那里早有人备好了几车茶盐砂糖等候,同行的还有几个汉人。凭着石亓的印信,说是给自己的父亲送些中原礼物,轻而易举就进到了羯皇的帐子内。

    多事之秋,底下看门的也算慎重,特意请示了石恒。然那几方皮子并非作假,几个汉人亦是异口同声说受了羯族小王爷之托,又挤眉弄眼说是小王爷私下讨来的人情。

    石亓人在安城,等着上京。离羯皇帐子不远,为防生变,双方皆是每日互有通信。石恒先还疑惑了一阵,自家的王弟好像全然没提过什么礼物的事。

    然如今石亓是质子的身份,来往皆是通过梁官信,不便说这些也是情理之中。又记起年初石亓曾弄到过一些上佳的大米,问他是哪来的,也说是认识了个汉人送的。

    石恒查验了一下物资,也无不妥之处,又担心拒绝汉人会引起误会,与羯皇一合计,厚礼将鲜卑众人迎了进去。

    当晚帐子里羯人无一活口。

    胡人的生活方式大同小异,前去的人身上没带武器,毒药却是从梁京城得来的三步倒。数十个主要人物毒发身亡后,火信在空中炸开,鲜卑埋伏在近处的人合围过来,直接将方圆数里的草皮踏平。

    水源也早早下了别的迷药,纵是鲜血遍地,却连声哀嚎都没传出去。

    收拾完残局,又以羯皇的名义,遣陆续苍鹰飞往羯族各部落,要求各位首领前来议事。鲜卑以逸待劳,那些人多不过是带了七八护卫,谁也不知羯皇的帐子里已然换了个芯。

    直至薛凌到达当晚,拓跋铣的名单上,羯族十九个部落算上羯皇已经划掉了一半之数。那些参加议事的首领一去不回,剩下的人总算察觉到了异常,再想骗,就不太容易了。

    拓跋铣看着底下人传来的信,想着羯族已然强弩之末。另一头,又是霍云旸诚意诚意的邀他南下,虽然信上说的是绝不伤君一卒一马,可去都去了,伤一伤又有什么关系呢?

    该把石亓弄回来了,羯皇死了这么大事,羯族一群蠢货必然要人压着才不会生事,鲜卑也要个正当理由去接管羯族,不然大小战事还得打几场。虽然拓跋铣认为胜负毫无悬念,可他已经不愿意再在羯族耗费一丝力气,只想全部人马集中到霍家这头来。

    他知道霍云旸也要死了,到时候梁人宁城一线无帅,魏塱那皇帝多半是派沈元州支援。这样也就没手再去管羯族,这次居然鱼儿熊掌兼得。拓跋铣的举动倒是与薛凌所想无异,他想先将石亓弄回去当条狗哄两年,直到羯族真正归心。

    可薛凌没想到的是,鲁文安开始着手从平城撤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