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并没有很静,反而有些聒噪,有些人架不住这露宿的寂寞,哼起了歌,等月亮到了当中的时候,那歌声也表示没了。
长羽枫一直闭着眼睛,不看周围,单靠着凉亭的柱子休息,这歌声说不上好听,仅仅是有感而发似的,轻嚎。
颐枝颐枝,载我思之。
颐园的枝芽,能不能记得我的思念呢?
这几日都在赶路,听到这曲子,便有些明白了,思乡之人,无论五湖四海,都是一样的。
他不去看月亮,低着头,有些倦意,周身便是一起没有办法回家,又没有办法住旅店的人。
颇有些同病相怜了。
心,静不下来。
没有胡思乱想,但就是难安静。
月色很明亮,他也能感觉得到,但是他有些希望此时没有月亮,漆黑之时,这颐园,也就给了,再怎么美丽的枝芽相交,也难再看见,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吧。
有人起身,去小解,经过长羽枫的时候有一阵风吹到长羽枫的身上,有些酒气。
等他回来的时候,长羽枫还是清醒的,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像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
这种感觉很奇怪,脑袋瓜子有种很小的感觉,什么也记不住,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没有梦,疲惫之后,竟是如此的清醒。
吱……
吱——
吱!
像是有一只老鼠在叫。
那肯定不是一般的老鼠,只是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品种,会不会有危险。
长羽枫睁开眼睛,寻着声音看过去,守夜的人看着他,没有惊讶,也左右看了一眼。
“有老鼠……”长羽枫很小声的说道。
“是的,有老鼠。”守夜的人将一根柴火放进篝火,戳了戳让火星更盛。
“怎么?你睡不着?”守夜人有一次看向长羽枫,饶有兴趣的说道:“第一次在外面过夜么?”
“算是吧。”
“那就不是第一次。”
“嗯?我说了算是吧……应该可以说是第一次吧。”长羽枫很不懂他的脑回路,站了起来,轻轻的坐到了火堆旁。
这火并不是因为公国与帝国这边的边境寒冷,而是为了驱赶凶兽和魔兽,毕竟只有少数凶兽和魔兽会主动攻击人类。
“有犹豫呢,就肯定是相反的嘛。”守夜人将刚刚放进去的柴生起的烟用灵力导向没有人的地方。
“原来还可以这样想……”长羽枫看着柴火旺盛的随着微风扑腾。
“那是当然,你还小,应该是不懂的。”守夜人将自己的手放在膝盖上,有蓝色的灵力在他的身上流动。
守夜人在月色下给人很白的感觉,又是旁边火黄的光照着,形成半白半黄的奇景。
他有些素削,看不清眼睛,但听声音有些老成。
“那……我又是怎么不懂的呢?因为年龄吗?”他的话让长羽枫勾起了兴趣,这个守夜的人好像很有意思,能够猜到别人在想什么?
“当然不仅仅是年龄,还因为心智。”守夜的人打坐样的闭上眼睛,以很端正的修炼之姿坐着,任由蓝色的灵力穿行。
按理说,修行的人需要的睡眠确实不那么多,来守夜也是合情合理的,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缓缓流动的蓝光像是晶莹的星点,此人修炼的应该是通行的灵力凝聚功法,并且实力只能是金字阶以下。
“怎么说?”长羽枫看着篝火,崩裂出的火星有些红的灼眼。
“虽然说年龄越小,心智就越难成熟,这和他们没有经历过多少事情有关,所以,无论怎么说,都是说的通的,因为你不需要去跟他们较真,他们的想法,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你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别人这是第一次在野外过夜,就说明你有什么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情,如果你有什么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情,那有很大可能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什么事情会是第一次露宿野外时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人?如果有,那一定不是第一次。”守夜人用手向南突然一抓,风随着他的手而去,在地上扬起很薄的灰尘,那篝火也是一荡着闪烁,依然熊熊燃烧。
忽然的,一只红色的老鼠吱吱吱吱的在他的手上乱叫,它那身红色的毛像是箭峰直直的竖了起来,但守夜人用力一握,它也就瞬间萎了,吱吱吱吱的叫个不停,像是求饶。
“我不是很懂。”长羽枫静静的看着那只被守夜人捉住的老鼠,那是一只鼠妖。
妖怪,多是吃人不吐骨头。
在这边境有妖,就说明这里曾经大规模死过人,死过人的魂灵不愿意去往来生,而他们的怨念也就形成了妖。
当然,这只是一种妖怪的形成原因,而已。千奇百怪成妖的方式,让妖与人必须隔离。
妖,谓精,谓怪,谓灵,谓魂。
传说有个万妖国,收容所有的妖怪,他们并没有与灵界隔离,而是在灵界的某一个“角落”里,没有自由。
当然不是没有自由,大王和大黄便是妖怪,每天屁颠屁颠的行走江湖,乐不可支,也不见得有人限制他们的自由,只是,如果有人说她是妖,她伤害人类,就极有可能被就地正法。
并不是人对于妖怪有偏见,只是大部分的妖怪都是把人类当食物,不偏见你都不行。
妖怪丛生的战乱年代,也不见得有多少好人,更不会见到多少好妖。
“我说了,不懂没关系。”守夜人抓着那只服软了的鼠妖,那老鼠不动弹了,守夜人用力的将他一捏,蓝色的灵力像是火焰在炙烤鼠妖,鼠妖被火焰烧的又在守夜人手中上蹿下跳,但是迟迟的挣脱不开。
吱吱吱!
吱吱吱!
吱吱吱!
这个声音并没有很大,长羽枫离守夜人近了才听的一清二楚。
长羽枫看着那痛苦的鼠妖,不忍心,刚要说话,那鼠妖便化为红色的烟消逝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怎么?心疼?”守夜人好像很开心,没有看长羽枫,只是拍了拍手,蓝色的火焰也消失了。
守夜的工作,了无生趣,其实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乐子。但是这个乐子很短,一下子就没了。
“不……不是……”长羽枫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篝火的温度很高,近乎着有些烫了。
“你一个小孩子,尽是口是心非了。”守夜人看着他,将一个小的东西很轻的丢在了他的旁边:“正常,小孩子看到小动物有怜悯之心是好的,但也得用对地方,那是只鼠妖,是来吃小孩子的。”
长羽枫捡起那个东西,是个橘子。
红红的篝火,红红的橘子,月亮在乌云之后,像是被遮上了薄暮。
“鼠妖……”长羽枫说着这个字眼。
他当然知道那是只鼠妖。
“是啊,鼠妖,也是惯的邪性,在这边明目张胆嗅小孩子的味道,它不死都说不过去。”守夜人将橘子一瓣一瓣的分好,又一瓣一瓣的往嘴里送,又很细心的将那些白色的丝囊分开。
长羽枫低着头,看着那个橘子。
这并不是那种把孩子的小动物丢弃,或者杀死,然后给他一个糖这样的情况。
而是,对于谁来活,谁去死这样的问题。
他已经想过很多次,像是不经意的心生怜悯,鼠妖只要不再作乱吃人,是不至于死的……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那只老鼠是吃过人的呢?你又知道吗?
谁该死呢?身为妖,就该死。
是吗?
“你不要觉得叔叔我无情,对于人类来说,妖是很危险的东西,他们比人类自身还要欺软怕硬,你绝对想不到现在的某些大人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妖怪也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们下一秒会不会吃掉你。”守夜人像是安慰着长羽枫,在他看来,低着头的长羽枫情绪有些低落,那自然是因为自己杀了那只看起来很可爱的鼠妖,并且像是活活烧死的,对于小孩子来说,歪七扭八的老鼠的动作,确实有些残忍。
并且残忍至极。
会让他们觉得这个眼前的大叔毫无任性,甚至敌视。
他解释道:“你不要觉得叔叔残忍,如果不杀了他,指不定今天会有小孩子被吃掉。如果那个小孩子是你的话,你一定会感谢今天我的行为。”
长羽枫摇摇头,也不说话,,点了个头。
他想说自己并没有情绪低落,只是觉得某些问题说出来就会给人很矫情的感觉,而不说,就会给人自己闷的慌的感觉,如果可以,他并不是想要找到两个族群几千年遗留下来的问题的解决方案,而仅仅是,觉得,如果这个人见到了大黄,大黄也会这样被活活烧死吗?
大王他可能打不过。
大王可能会把他活活烧死。
他说了欺软怕硬。
是不是可以说,弱小的妖怪,他都会赶尽杀绝呢?
这个人的逻辑很奇怪,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怎么询问。
沉默。
总说沉默是金。
让别人来猜自己的想法,他说什么都可以,他眼中的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而已,普通的小孩子就是会这样想,老鼠可能也并没有多可怕。
“还有恶魔,有些恶魔也是这样的,杀人如麻……”他的声音稍微有些高了,调低了继续说道:“你遇到就要跑的,虽然你可能跑不掉,但是,他们肯定比这个吃人的小老鼠来的危险。”
守夜人真的像是做错了事情在安慰自己,或者说安慰一个看到了比较血腥画面的小孩子。
他想说,妖吃人,人杀妖,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听起来有些别扭。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大文豪可以张口就来,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觉得不应该出现的情况。
他像是做错了事情解释的大人。
这也不是挺好猜要做什么的吗?
大人……
也并没有人是直接成为大人的,
不是吗?
长羽枫将橘子剥开,守夜人倒是不再与长羽枫说话,而是站了起来,与另外一个人点头示意。
另一个人是岳水桓,来交接守夜人班的,现在轮到岳水桓守夜了。
岳水桓像是自己起来的。
估计他也睡不着。
从白天看他有些重的黑眼圈就知道了。
岳水桓在长羽枫的对面坐下。看了一眼火堆,将柴火拿在手上,没有放进去。
“怎么?老郭对你说了什么?”
守夜人原来叫老郭。
“没有说什么。”长羽枫答他:“他杀了一只鼠妖。和我讲了一些道理。”
“这样啊……”岳水桓不去问什么道理,只是点了点头。
“你睡不着么?”岳水桓看了一眼自己翻了个身的女儿。
她四仰八叉,像只小猪崽子。
“是,心里有些起伏,睡不着的,就起来了。”长羽枫慢慢的用手拿掉橘子的丝囊,一整个橘子在他的手里转圈似的将丝囊脱落。
“我刚被拦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生意丢了,欠了一屁股债,家又回不去,真的难熬……”岳水桓将柴火放进去,很轻的放在了旁边,火焰纹丝不动。
“哎,难熬啊……”岳水桓看着篝火,火红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些憔悴不堪。
“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怕生的,连老郭都能和你聊几句。本事还是有的。”
“是老郭自己找我说话的。”长羽枫吃了一瓣橘子,有些甜,但内里还是有些酸气。
“那也少见,半夜起来的,能找到个说话的,也算是好的。”岳水桓不打坐修炼,只是静静的看着长羽枫。
长羽枫看见了将吃橘子的手停了。
“怎么了么?”
“没事,就觉得你想个人。”
长羽枫有些心惊。
“像谁?这么巧?”
“我还没有说是谁呢,哪来的一个巧字。”岳水桓看了看周边已经暗了很多的凉亭,其他的凉亭也是仅有一人在守夜。
“你长的像我看到的一个人,但不敢保证是他。你的眼睛很像他。”
“嗯……我倒是愿意听一听。”长羽枫将橘子两瓣两瓣的下口,腮帮子鼓一下便平了。
“杰克尼曼。一个温缇郡的小孩子。”岳水桓说出的名字让长羽枫有所预料,也不觉得惊讶了,只是看着眼睛皱在一起说杰克尼曼是谁?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随口一说,我和这个小孩子也仅仅是看过他比赛,出龙大会想必小兄弟也是知道的。我去看了几场温缇郡的比赛,觉得最有潜力的也就是他了。”
长羽枫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的眼睛和他的眼睛很像,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一处是像的。都是几分像,几分不像。”
即使岳水桓这样说了,还是让长羽枫觉得这个出门在外带着孩子的男人确实不简单了,细腻,心思缜密。
“我虽然不认识他,倒是也听过的,只是没亲眼见过,不知道到底怎么个情况。”长羽枫将柴火放进篝火里,碰撞出了星点火花,又消失殆尽。
有烟缓缓的升起。
那一夜他们聊了很多,但都不那么打紧,等旅店的炊烟也升起来,便是最冷的时候,岳水桓用灵力将火引出,火在整个凉亭的周围旋转,暖人身子。
长羽枫终究还是眯了一会,等太阳照屁股,他们就需要到特殊的地方去洗漱。
有人告知边境开放了,岳水桓邀请长羽枫同行,长羽枫找了个不顺路拒绝,只是跟着同行了山谷中的一小段路。
过了边境,就自然是帝国边境。
在帝国,自然要按帝国的规矩办事。
长羽枫的目的地是东俞,
那里有座仙山,
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