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鸢尾丶躬行告:吾论命运,所依者苍白无力,所凭者道貌岸然,所欲者人尽皆知,然吾心业诚明,却难有精进,自负吾心,实不应该……
思命运如长夜,阶层如顽石,循循善诱之说教,不如冷血旁观之警醒。
此番命运轮回也将终结,吾心已然明澈。
夫众人之斯往,理相得之益彰。
山穷水尽时,柳暗花复明。
出龙大会闭,三十具女尸皆面目全非,横当街头。
次日,龙兴会举行葬礼,招摇过市。
长羽枫六岁出头,与寻荒影相对而坐,于温缇郡不远处的山丘之上,论道而行。
“我的未来,到底会是怎么样的?”长羽枫闭目养神,神情自若,毫不遮掩。
风吹草动,鼠屑皆茫然观此二人,纹丝未动,确有蹊跷之事发生。
只见长羽枫的全身,出了一身热汗,红色的煞气从他的全身筋脉中悄然溢出,使得他浑身通红,他嘴角微动,忍受着此煞气而成的燥热。
“命运二字,说来想去,谈何容易。”寻荒影轻笑一声,将手掌轻击在他的胸口,用黑色的火焰冲击他的心口,那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冲进长羽枫的心里,那由红色煞气环绕的金色之心就像是磅礴的战鼓,将煞气阻隔,却实难击溃。
寻荒影神色凝重,皱下眉头,只能再次发力,重压而去,黑色的火焰翻涌前行,却更是难在进犯。
“你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变……”寻荒影叹气,只是这股煞气要灼了寻荒影的心,不得让他安生。
周边水鸟齐鸣,凄凄厉厉,寻荒影的悲也就涌上心头。
“这是,你自己的命罢了……以龙之说的对……任由你自己来选,凭借着你性格而选的,定会是这样的结果。”
寻荒影想起了那时的年月,这个小子,还是能够笑的出来的,时至今日,他的笑,皆是三分木讷,七分的惊怯,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没有人能够带着记忆,一次又一次的奔走在轮回里。”寻荒影叹息着,少有的流下泪来,他实在是觉得,这个少年太过于坚毅,经历了轮回之苦的折磨,他的人生,也难在有欢愉……
为什么……
万物苍生,都这般苦楚……
有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哪怕是一分一毫,也可……
“尤其是像你这般善良的,去小宗王那走一遭,也是要心如刀割的……”
寻荒影看着长羽枫痛苦而下的眼泪,那不曾为自己流过这个一滴眼泪的瞳眸,流淌下热泪,宛如清河在他的脸颊上流淌。
“我不是为了他们而悲伤,我只是,无法明白,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何意义。”
长羽枫并不明白,也难以究其根本。
“这般古老而又哲学的命题,我也不知道……”
寻荒影觉得这个问题太过于庞大,像是长羽枫在开玩笑一般说出来,他也就难再说什么。
“我不明白……为什么连你也不明白。”
长羽枫的心火越发的熊熊而起,那些还未消尽的仙草已经凝结成一块青色的内胆沉在他的丹田。
“其实我早就和你说了……人这一生,不是为了名,就是为利,亦或为他人而活,又或者为自己而活。我实在太难想到还有其他的事情了……”
“知道这些没有用……也不过是泛泛而谈罢了……”
长羽枫深吸一口气,他的泪也被煞气给烘烤干净,泪痕往下,他的脸颊,皆是残痕。
“一个人,不应该想那么多,可怜苍生疾苦,不如可怜自己吃苦。”寻荒影的手放在收回来,浑然天成的天魔之气晶莹而狂怒,却如落深谭,难有律动。
那天魔之气被他掌控,自是压得住,不会反抗,但是让长羽枫而来,也实在是难有什么起色。
“你这样子太过沉闷,你在出龙大会上出了名,我看,这下子,真要有人来找你麻烦了。”寻荒影收了自己的王之法相,变为了一只小羊羔:“我还是跟在你身边比较好……”
“嗯……我也这样认为,我现在太过沉闷,总觉得心中有猛大的石头压下来……让我喘不过气来。你来了也好,我才能够放松一下精神。”
长羽枫也收了自己的王之法相,看了山野田间,少有的有些山雀翻飞遨游,他的心也难以平静。
这世间,真不见几人七窍玲珑。
“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但是你还是这样子活着……这不就是一种活法吗?”寻荒影弹了一下自己羊毛上的灰,一步三跳爬到长羽枫的头顶,乖乖的躺下:“哼哼,还是这样舒服……你就多去走走便是了……别把自己放的那么高,高出了头,你也就走到头了……”
“你身上可是背负着父母之仇的,少年,你现在最多被放养在这里,犹如古代之人,家仇国恨,白灵山的弃子,来异国他乡求学!学成回国满身报负!让他们看看!你重振家业!那不是挺威风的嘛……”
“是的,恍惚间……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要去见我的父母……”
“不……”寻荒影慵懒的摇了摇头。
“我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你,你生活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是天堂……哎……为了你,以龙之可是操碎了心。”
这山间的鸟雀吵的吓人,将人的纷扰隔绝。
“寻荒影……你说……我真的去找我的父母……能够找得到吗?”长羽枫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的脸粉粉萌萌,有着小孩子的光泽:“我对于我父母的……嗯……恨?可能已经烟消云散了……如果我真的能够找到他们,说不定……我……”
“你还会纠结人生的意义吗?”
寻荒影用手掌轻轻的拍了拍长羽枫的脸,他对于长羽枫的样子有所偏爱。
对于他的羊,他一如既往地,爱的浓烈。
“什么?”
长羽枫有所不解。
“你还会觉得,人需要活出意义吗?”
寻荒影重复了这句话。
“我觉得……”长羽枫扭了一下腰,回答的很干脆。
“不会啊……人生的意义,就是和家人团员啊……我现在已经明白了……对吧?”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呢?”
“因为,我觉得……很多人,都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一定很珍贵。”
长羽枫很轻的,又慢慢的坐了下来。
从这里去看这个他生活了多年的他乡,所有威风凛凛的巨龙,都开始渺小……
这里叫做温缇郡……是他生活了太久的地方……久的他哪条路都认得,但是他的性格不是很好……不太愿意走动,所以这里所有人的,都是那么……渺小……
天空是荡漾着青色河流的地方,没有人会不渴望去往天上,因为天上无忧无虑……
他也稍微有些明白了,那些想要去往天空的神明,原来想的那么遥远……
人类……是挺麻烦的……
他们虽然会哭也会笑,但是实在是不够自由。
生老病死的变迁,还有各种羁绊的纠结,没有人能够逃得过……
他,就像是漂摇在世间的浮萍……
想要做些什么,回过偷头来,才发现什么的没有做到。
“我其实……还在想这样一件事情……只是身体强健,或者是体格健硕,拥有强大的灵力,真的能够做到天下第一吗?我已经开始怀疑了……”
那三十具尸体的惨状,在他的脑海里回荡,那并不是一件可以真的多加回忆的事情……
她们是无辜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是无辜的,但是她们就是死了……
本应该有人为她们申冤,但是大多数人连她们叫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姓名的尸体,没有父母的孩子,没有申冤的资格。
或许,这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面貌,残忍,原始的欲望,交织着原始的暴力,将文明的人打回原型。
可以同情,但是真要为她们做些什么,实在是太难了……她们或许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生在了一个……可能会发生洪灾的地方……
当洪水冲散他们的家园,父母都无法活命,或许把他们卖给有钱人的人家,还能够让她们苟延残喘着有生的机会……
在那洪灾之前,她们大可有幸福的家庭……但是在天灾人祸之间,这种幸福,或许再也找不到了。
琳儿是一个被丢弃在福利院门前的孩子……他和自己一样,明白被抛弃的感觉,所以在路过洪灾之地的时候,本能的会过去看一看,又或者……会想要伸出援助之手……
但是灾害摧毁人只需要一瞬间,帮助他人却需要巨大的勇气。琳儿被自己的善良架了起来,她也心甘情愿被架着,因为她就是这样善良的人……
这个世界上,无时不刻的,会有抛弃孩子的父母,救是救不完的……善良的人不应该被自己的善良所拖累……
但是有时候,这种拖累,又是必然的……也就无所谓恩怨与否……讲也讲不清……
但是,灵力强大,真的能够天下第一吗?
他开始怀疑起来。
他不知道琳儿身上背负着三十条命……现在,那三十条命的罪孽,一五一十的压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他又觉得没有那么严重,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好像并不是一种罪孽……而是一种解脱……
说句难听的话……最应该怪的人……并不是他……
她们想要活,命却在别人手中……
长羽枫想要赢……也依靠着爆发自己的煞气而赢得了出龙大会的冠军。
自己的前途,和未知的三十条命比……
是没有办法衡量的……但是说实在的,他并不是知道这件事情……
换一个角度,只要这三十个人还活着,琳儿就一直会被自己的善良架住,因为洛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琳儿的善良做事,所以,他并没有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再去纠结的东西……
他只觉得,如果罪孽由自己担着,他间接而成的罪孽,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宿……
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总不能不让生活继续下去……说句狠心一点的话,死的,终究是别人……
他会为琳儿哭,他会为自己的朋友哭,他会为自己的父母哭,他会为自己哭,但是硬要他为陌生人哭,也是不应该的……
所以他现在觉得,和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陌生人的死活,真的没有那么那么重要,也不至于,为陌生人哭吧……
最多……伤心几分……冷漠几分,感慨几分的纠结着……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了……”
长羽枫看着窗外的飞霞,那些云朵跑的真快,好像是嬉戏一般,飞也似的流转而下……
呼……
其实,他的心好累……
累的让人难以捉摸。
原来当神明,也会这样的累……
神明本应该无忧无虑,长生不老……
但是只要纠结了人间的二三事,就落入了人世的纠葛……
这种累死人的感情……好想一下子断绝了……
“我是这样想的……”长羽枫摸了摸头上的寻荒影,寻荒影吓了一跳,因为这还是长羽枫第一次摸他……
长羽枫的小手,抚摸着寻荒影的羊毛。
“以我的经验来看,这个世界,好像并没有那么多人团团圆圆,要么天各一方,时难见面,要么纠纠结结,恩恩怨怨……想要达成团团圆圆的目标,好像很难诶……”
“比登天还难……”羊羔的小肚子暖暖的,碰在了长羽枫的头顶,长羽枫感觉到了寻荒影的舒心……
“是么……你也这样认为吗,一家人团团圆圆……也比登天还难么……”
“嗯……因为有些人,没有就没有了……不说生老病死,就单说工作或者分隔两地……就已经很难了……哪有孩子长大了不离家的……你不是也要去芙兰读书了吗?我的第一名……”
是啊……
哪有孩子长大了不离家的呢……
“我要给自己,定一个目标了……”长羽枫看着夕阳慢慢落下……
“天下第一……这个目标还不够吗?”
寻荒影的双眸里,彩霞纷飞。
温缇郡的日落,群山环绕,山间鸟雀也回乡,更是有白鸟朝凤的奇景。
“快看!那只鸟好漂亮……”
长羽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手指,指着彩霞之下的飞鸟,那只鸟两须而下,飘散着,它雪白的尾羽……
“如果,我能够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就好了……”
长羽枫的背有些弯下来,他觉得腰背一定要挺直,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的心,伤痕累累……
他需要有人陪伴,寻荒影,也就真的,陪伴在他的身边……
“能够打得过别人,并不能成为天下第一……”
长羽枫轻轻的躺在山丘之上……
寻荒影也跌落下去,羊爪子在长羽枫的头上乱抓。
“你有……白头发了!”
寻荒影看到了六岁儿郎的头顶,一根银丝状的白发唯独像跳舞一样,在风与晚霞的交衬下起舞。
那白色发丝的舞,像是新生的鸟雀也要飞向天空……
“真的吗?”
长羽枫看着少丘之上的星彩,笑了一下……
“我也,是该老去了……对吧……”
“如果你愿意的话……”